第400節 方嶽貢

明代的松江府,治所在古華亭縣,下設華亭、上海、嘉定、青浦等縣,管轄面積相當大,幾乎囊括了整個長三角的右半部分。

這個時代的上海縣,盡管很繁華,但是面積卻很小,只有十六鋪周邊那一圈地方。所以大部分後世的上海土著,如果按祖籍來說的話,他們其實是嘉定人,青浦人,或者說是松江人,總之,都是鄉下泥腿子小赤佬,唯獨不是上海人。

位於後世松江二中原址上的松江府衙,在17世紀是占地相當大的一處建築群。畢竟府衙在規制上來說,要比縣衙大個兩圈的。

在地契聯盟開完品茗會的第二天,一位使者便坐在了松江府衙的後宅暖閣裏,和知府方嶽貢在品茗。

這位使者姓呂,之所以派他來找知府,是因為呂縉紳和方知府同為天啟二年的進士;雙方既是同年,平日裏又有往來,算是一個合格的說客。

知府方嶽貢是湖北谷城人,字四長。此人相貌平平,個頭不高,略微有些富態,年紀在三十八九,算是中年幹部裏比較年輕的了。

此刻的方知府,正親手從腳下一個燒著木炭的泥爐上提起銅茶壺,給鄰座老友添茶。

“四長兄,太簡陋了,廉潔奉公也不至如此。待明日弟差人送個火油爐子來,冬日濕寒,正好用上。”

某些人的亂入,已經越來越深入地影響到了這個位面。

拿冬季取暖的爐碳來說,現在最不差錢的大戶人家,用得都是能調節火頭,方便幹凈的煤油爐。次一等的富人家會用傳統的銀絲白炭,再次一等的,才會像方知府這樣用普通木炭。

“衙門裏公使費就這許多,如之奈何?”方嶽貢給老友添完茶後,臉色變得有點意味難明:“你也莫要給我送火油了,我這窮官兒用不起。”

“說哪裏話來,弟還能管兄長要銀子不成?!”呂縉紳佯怒。

“便是不要銀子的才貴。”方知府說到這裏,收起玩笑臉,正色問道:“你這蠹蟲一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到底何事,且老實說來!”

呂縉紳聞言哈哈一笑:“還是方兄知我。”

下一刻,呂縉紳也收起了笑臉:“近來有人桀驁不馴,行事不按規矩,勢大難制,還望兄長出手稍稍壓制一番,弟足感盛情!”

“哼哼。”方嶽貢聽到這裏,搖了搖頭:“奪人產業的勾當,你莫要尋我。”

“哦,方兄都已知曉了?”

“笑話,你們這幾日鬧得沸反盈天,夜夜殺人放火,當我這知府是死人嗎?”

“呵呵,兄長既已知曉,那弟就敞開天窗說亮話了。”呂縉紳這時面上半點羞愧也無,盯著知府兄台說道:“此事已然讓諸位縉紳下不了台。如今我等勢成騎虎,還望兄長出手,略略壓制那夥丘八幾天,各位縉紳事後必有厚報!”

方嶽貢聽到這裏,一臉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擡起頭望著窗外,伸手敲著桌面:“厚報?什麽厚報啊?”

“但憑兄長開口,弟等無有不從!”

呂縉紳話音未落,方知府卻像等了一萬年似的,急匆匆從嘴裏冒出一句話:“我要修塘。”

緊接著他又面無表情地補充道:“石塘。”

……

歷史上的方嶽貢,其實和海瑞,王尊德都是同一類人:為官只求名,不求財,官囊羞澀。

崇禎十年張獻忠占據谷城時,聽說居民方嶽宗是方嶽貢的弟弟,於是就占下方嶽宗的房子,借故把他拘禁起來,要他出錢助餉。

然而等張獻忠到方嶽宗家裏一看後,發現對方確實為一介平民,頓生敬意,並把他釋放。

這幾位清廉名仕的官途都有一個共同點:為官於公,不懼權貴,家無余財。他們和大部分官員不一樣——“贏得生前身後名”才是他們真正追求的東西。

但就做官的手段來說,方嶽貢這位崇禎最後任命的末代大學士,無疑是要比以上二人強很多的。

方嶽貢是在去年就任的松江知府。他上任後便選擇了一個深得人心,名垂青史的項目:修海塘。

前文說過,從崇禎初年開始,江南的潮災和風災就沒停過。由此引發的海水破堤令民眾大量死亡,災民遍地。

方嶽貢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開始謀劃修堤。

那麽為什麽他能青史留名呢?因為修得是一條石塘。是的,在方嶽貢之前,幾千年來江南的海堤統統都是泥堤,俗話叫幹打壘,夾板墻。

對於生產力低下的古人來說,一塊大石經過采掘,修整打磨,最終運輸到海邊,這個純人力費用是極其高昂的。再加上用來當作粘合劑的糯米,蛋清等耗材,一條使用萬千大石修建的真正石塘,這個造價對於地方官府來說,那真是極其吃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