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節 各方(一)

發現三屯營已經變成一處陷阱後,躲在樹後的信使默默彎腰躬身,小步後退,下坡快步疾奔,冒著一頭冷汗跑到栓馬處,解開韁繩,上馬就走。

雖說燕山可供大部隊行軍的道路不多,而且都被關隘把守著,但是供哨騎行軍的小路卻不少,於是信使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山脈中。

其實信使並沒有繞多遠。由於三屯營裏只有200名士兵,沒有能力在周圍布置巡邏哨,所以信使只需要從北邊的山脈裏繞過三屯營這一段就可以了。

繞了不到十裏路,信使就從山裏鉆了出來。

三屯營距離遵化只有40裏路,牽著三匹馬的信使根本不用顧忌馬力,借著星光全力趕路,在上半夜就趕到了遵化城下。

遵化城裏的兩千後金兵,此時正在和薊鎮二十萬明軍對峙,處於日夜戒備狀態,於是信使很快見到了遵化城守將,愛新覺羅·碩托。

現年三十歲的碩托,身形魁梧,精明強幹,正是武將最巔峰的年齡。

碩托是努爾哈赤之孫,其父是四大貝勒之首,努爾哈赤第二子代善。

碩托毫無疑問是後金第三代中的佼佼者。此人弱冠時就隨長輩一起攻打明朝,攻打蒙古,攻打朝鮮,攻打寧錦防線,可謂是戰功累累,年紀輕輕就被封了貝勒。

這一次守遵化,碩托是作為阿敏的副帥來統領遵化兵馬的。雙方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各自負責啞鈴兩頭。

當他在深夜聽到三屯營被攻占,阿敏遭到敵軍進攻的消息後,不由得大吃一驚,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令碩托吃驚的,不是阿敏,而是三屯營的消息。

後金大軍已經入關好幾個月,算算時間,從明國各地趕來的勤王兵馬早已多得不像話,所以有部分兵馬不在西邊的薊鎮幹耗,而是從南邊的華北平原發起攻擊,直接找上阿敏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三屯營的丟失,卻像晴天霹靂一樣砸在了碩托腦門上,令他頭暈目眩。

“嘭”的一聲,碩托一拳砸下,桌面上燭台跳動,墻壁上光影閃爍,屋裏明滅不定。

“來人啊,傳東門牛錄來見我。”

從官帽椅上起身的碩托,不停在屋中走動,滿臉凝重——他現在首先要做的,是驗證消息的真假。

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這個消息大概率是真的:三屯營就在40裏外,派人去一查便知,沒辦法作假。

不一刻,見把守東門的牛錄進門,碩托劈面問道:“前幾日派去東邊的哨騎可有回報?”

牛錄一臉納悶:“昨日和今日尚未見來人。”

“啪”的一聲,碩托當頭就是一馬鞭:“為何不來稟報?”

牛錄被打傻了,捂著流血的額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正常情況下,從阿敏那邊返回的哨騎,由於路途原因,耽擱一天半天也是常有的事。這次雖說時間稍微長了一點,但是也沒有嚴重到驚動碩托的地步?

所以牛錄傻眼了。

“來人啊,傳穆爾特。”

碩托這時候已經顧不得這個傻子牛錄了,揮手趕人出去後,趕緊傳來自己的親兵牛錄,匆匆面授機宜,命他帶人去三屯營查看。

打發走穆爾特,碩托又細細盤問信使,這之後,他便如困獸一般在屋裏來回走動起來。

碩托是不會把希望寄托在信使說謊上的,所以現在對於他來說,局面已經極度危險了。

相比起丟了三屯營,阿敏那邊已經是無足輕重了——阿敏可以隨時走人,可他碩托的後路被斷了啊!?

之所以說三屯營是咽喉要地,就是因為三屯營北邊是喜峰口,大軍可以一路沿著灤河河谷北上,沿途解決飲馬問題,然後出關墻,往東,再鉆出遼西走廊回家。

現在被人不知不覺間爆了菊,碩托部的局面就十分兇險了:處於被前後夾擊的狀態且不說,即便是想走,一系列當初入關時破開的關卡都在三屯營以東,不拿回來三屯營,怎麽走?

或者硬著頭皮直接從遵化以北入山?

“不妥。”碩托想到這裏,又無言地搖搖頭。

遵化以北的長城關隘都在明軍手中,雖說這些關隘防守力度不足,但是不要忘了,現在他手上的兵馬,是只有兩千人的喪家之犬,不再是之前入關時餓紅了眼的八旗大軍了。

對手只要稍微阻攔一下就夠了。

因為一旦遵化兵馬棄城而出,那麽早已緊張對峙月余的薊鎮明軍一定會銜尾追殺過來……到時候前有險山雄關,後有無數追兵,他這兩千人在燕山的崇山峻嶺裏連騎陣都擺不開,勢必會全軍覆沒。

“還是要從三屯營走!”

碩托這一刻下了決心。

促使他下決心的原因很簡單:對手人少。

根據信使的口供,三屯營應該是被小股部隊偷襲掉的,對手人數不足,城周左近連哨兵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