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節 華容道

坑坑窪窪的山路上,遍布著死人死馬的屍體,鮮血染紅了地面上每一塊石頭。

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三屯營城西的接官廳裏,碩托正伸展雙臂,面無表情得在親衛伺候下著甲備馬,準備沖鋒。

這一次他必須親自上了,因為剩下的人數已經到了臨界點,身後的追兵也已經逼近。所以這次就是梭哈,或者逃出生天,或者死在三屯營城下,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

當昨天上午,碩托率領1500人的騎兵來到三屯營城下時,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本還算平整的山道,此刻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在城頭射界範圍內,自西向東,首先是一段坑坑窪窪的“麻子路”。

麻子路路面上遍布著密集的小坑。這些小坑看似簡單,不過是用工兵鏟挖了一下,但是所有小坑的垂直面,同樣是自西向東。

陷馬坑。

陷馬坑的原理很簡單,就和人下台階一樣,垂直面在腳後跟。當馬匹高速奔跑時,踩在坑上的馬蹄後跟會有一個“滑落”的踩空動作,然後馬蹄就折了。

其實人在崴腳時,大部分也都是下樓時出事,就是這個道理。

看似不起眼,其實極度惡毒的一段麻子路後,接下來是一段石頭路。

三屯營城邊上就是灤河,所以河道裏有很多石頭。這些石頭現在經過挑揀後,被人擺放在了路面上。

石頭有大有小,淩亂不堪。唯一的共同點是,石頭尖利的一面通通朝上。

這段路已經不止用來陷馬了,就是人在上面走,也要小心尋找落腳點,否則就是腳底板被紮穿,腳踝崴斷的下場。

研究完這一條惡意針對騎兵的路面後,碩托擡起頭,第一時間望見了猥瑣對手的名號:城頭上飄揚的“曹”字大旗。

“下馬,去一個牛錄,攻城。”

不管三屯營門前這條山路如何險惡,它終歸只是用來阻攔後金騎兵去東邊和阿敏匯合的。但是碩托部在理論上說,上策其實是拿下三屯營本身,然後從城北進山,和阿敏匯合只能算中策。

於是碩托很快做出了判斷,他命令一個牛錄的兵馬去試探攻城,看看城裏到底是什麽樣的對手。

300名騎兵得令下馬,提著盾牌和馬刀,腰後別著帶勾的繩索,緩緩往城墻下走去。

講真,這種程度的攻城,也只能算是佯攻了。但凡守軍靠譜一點,沒有絲毫攻城準備的騎兵是根本無法對城池造成威脅的。

像三屯營這種規制齊全的軍城,真要拉開架勢攻打的話,首先需要大批輔兵來制造雲梯這一類的設備,之後才談得上用人命堆。

之前後金入寇時,原本也是打算瘋狂堆人命的,結果誰也沒想到,城裏的冗兵為了報復朝廷常年拖欠工資,就這樣打開了城門,令後金上下對明朝內部的腐朽程度,又有了一層新的認識。

時至今日,碩托是不打算再遇到這等好事了。

對手既然能在這種局面下偷襲了三屯營,那必然是由精銳親兵家丁組成的小規模部隊,肯定不會因為鬧餉再影響到戰局。

……

三屯營的城頭上,除了獵獵作響的大旗和嗚嗚嚎叫的西北風外,貌似空無一人。

可是當攻城者離著護城河還有50米的那一刻,城頭上突然出現了一排腦袋,隨之而來的,是連續打出的排槍。

和所有初次與穿越眾打交道的韃子一樣,這300人在挨完第一槍後,毫不猶豫地開始加速沖鋒,試圖借著火槍裝填的時間搞點事情出來。

事情的結局當然不出意料。

同樣和所有與穿越眾打交道的韃子一樣,在挨了快速的幾輪排槍後,這個牛錄的傷亡已經被蠻不講理的打到了50%以下。

冷兵器時代,弱一點的部隊,像明軍傷亡率達到5%就會撤退,即便是後金精銳,最多10%的傷亡率同樣會造成部隊潰散。

注意,以上的傷亡率,指得是雙方互有傷亡時的戰場數字。

假如對手一兵不死,只是在遠處放槍就能造成己方人員死亡的話,那麽不論是後金還是明軍,傷亡率絕不會超過3%就會崩潰——眼睜睜看著對手悠閑地將自己人打死,那種無力和恐懼感會一瞬間擊垮士兵,遠比肉搏的威力來得大。

碩托手下這個牛錄,在兩分鐘內就被打掉了超過150人。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極限,所以剩下的殘兵失魂落魄般逃了回來。

“怨不得能偷城,原來是器械犀利!”

碩托現在終於知道,三屯營是怎麽丟的了。

看著城頭上正在擴散的淡淡煙霧,再看看護城河邊的一地屍體,碩托知道,他的上策方案看樣子是行不通了:有這一排古怪的銃槍在,哪怕城頭上人數其實不多,急切間他手上這些騎兵也沒辦法飛上城頭拿下三屯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