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戰前

正月初八,又是個好天氣。

陽曲川大營外,一座祭壇平地而起,高歡與爾朱兆登壇盟誓,結為香火兄弟。

“若違背盟約,賀六渾願身受天譴,子孫斷絕。”

牽馬立在台下的高澄聽見台上兩人高聲賭咒發誓,不由得嘴角抽搐。

他轉頭看向表兄段韶:

“這是可以說的嗎?”

場面有些尷尬。

旋即,自己又咧嘴笑道:

“嗯~怎麽不算呢。”

段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索性裝作沒聽見。

過了年,段韶已經十七。

這次出征,他向姨父高歡懇請能夠從軍。

高歡出於愛護,將段韶任命為親信都督,統領麾下親衛,其中一項重要任務是看護好高澄。

高歡父子終究是哄騙了婁昭君。

興許是對這一戰信心十足,高歡準許了高澄在戰場上隨侍左右的請求。

即將上戰場,高澄有些緊張,否則也不會沒話找話。

他不厭其煩地輕撫著愛馬的鬃毛,試圖轉移注意力。

這是一匹三歲的黑色河曲馬,跟了他有半年,性情溫順。

“要出發了。”

段韶輕聲提醒道。

高澄醒過神來,擡頭就見到了父親高歡走來。

“緊張了?”

“還好。”

“往後隨我多經歷些戰事,就習慣了。”

高澄嗯了一聲。

“傳令竇泰,叫他動身。”

軍令一下,大軍陸續開撥。

竇泰領騎兵為前軍,與電視劇裏的策馬奔騰不同,前軍騎卒們牽馬而行。

除非是馬匹富足,且遇到特殊情況,否則很少有軍隊會騎戰馬行軍,真要把馬力耗在途中,到了戰場,還怎麽廝殺。

高歡是真的缺馬。

除去將領、傳令兵、斥候的坐騎外,高歡將全軍的戰馬都調撥給了竇泰統領的前軍各部,堪堪才湊了一千匹。

戰馬可比人命貴,否則日後高歡也不會冒著提前跟爾朱氏決裂的風險,搶走爾朱榮遺孀三百匹戰馬。

高歡親率中軍隨後,後軍則由段榮統領。

相較於北上的晉州大軍,只分出婁昭領本部與昨日收納的六鎮降人留守陽曲川大營。

高歡確實有揀選降人青壯的打算,但不是現在。

至少不能在爾朱兆眼皮子底下。

好人妻跟牛頭人是兩回事。

三軍之中各有劣馬拉運甲胄等物資。

正如不能騎馬行軍消耗馬力,人也是同樣的道理。

段韶領親衛們隨行在高歡父子左右,就連高歡都是步行作為表率。

汾水東岸,高歡與爾朱兆兩路大軍齊頭並進,南下直向樂平郡。

樂平郡位於晉陽以東,兩相毗鄰,雖然高歡與爾朱兆聯軍行軍速度並不快,但終究在天黑前進入了樂平地界,各自安下營寨。

爾朱兆並不缺馬,但是顧及到高歡大軍的行軍速度,只能徐徐而行。

總不能讓自己的軍隊先趕去樂平跟賊人消耗,再讓高歡從容收割罷。

至於叫他勻些戰馬過去,那比要爾朱兆的命還難受。

對於爾朱兆來說最要緊的是擊敗河西賊人,至於樂平郡城會不會被賊人攻陷,並不重要。

如果河西賊人聞風而逃,那更好,兵不血刃就拿下一場勝仗。

畢竟這個時代,禮送出境和驅逐,很多時候就是同義詞。

高歡非常小心,足足將斥候撒出去二十裏。

薛虎兒率領的斥候小隊正是其中一支。

這個探查範圍隨時都有可能與敵軍斥候遭遇,算是危險地帶了。

“都擦亮了眼睛,遇到賊人斥候,人少就滅口,人多就走,能走脫一個是一個。”

密林中,薛虎兒小心叮囑道。

“知道了,薛頭。”

“又不是第一天上戰場,薛頭莫要絮叨了。”

薛虎兒也不再多言,只交待一句時辰到了便回這處林子匯合,當下安排兩人一組,共五組各自牽馬分散開來。

與薛虎兒同行的是他懷朔鎮的發小張末。

才走開不遠,薛虎兒突然開口道:

“說吧,究竟有什麽事?”

“什麽什麽事。”

“自打從晉州出來,你一直心不在焉,好幾次看了我都是欲言又止,現在沒了旁人,有什麽話直說便是。”

“嗯……就是、就是。”

張末支吾了起來,紅著臉道:

“薛頭,你看,你家小妹年紀也大了,我也老大不小了,就是,你看能不能……”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打小惦念著我家妹子。”

薛虎兒笑罵道:

“這事你問我沒用,等回去自個兒問我家妹子去。”

“問過了,她說父母不在,長兄為父,讓我來問你。”

這麽一說薛虎兒哪還不明白,這小子肯定悶聲不吭地就跟自己小妹好上了,他狠狠瞪著張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