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苦一苦高澄

高澄隨楊愔回到府中,在一間屋中見到滿目的靈位,全都是普泰之變中死於爾朱天光、爾朱世隆之手的楊愔宗親。

楊愔將爾朱天光、爾朱世隆首級擺在供桌上,向宗親靈位跪拜叩首,泣不成聲。

高澄沒有打擾他,默默走出門,坐在台階上,等候著屋內的楊愔發泄情緒。

許久,楊愔才赤紅著雙眼出來。

“世子大恩,愔無以為報,願以此殘軀供世子驅使。”

楊愔朝高澄叩首,哭泣道。

“我早與遵彥有約,今日之事,只不過是履行我對遵彥的承諾罷了。”

高澄將他扶起,替他整理衣袍,繼續道:

“洛陽已定,父王不日就將啟程入洛,遵彥也隨軍西行吧。”

“世子……”

不等楊愔說完,高澄便悲聲道:

“我雖離不得遵彥輔佐,但收斂宗親遺骨更重要,只是遵彥莫要忘了,還有澄在鄴城翹首以盼。”

楊愔感激涕零,與高澄相擁而泣。

高澄越來越有小高王的模樣。

至少這表演功底,就十足一個小高歡。

高歡的行程還未定下來,但是高澄知道,入洛已經迫在眉睫,若讓斛斯椿獨自掌控洛陽,時日一久,難免會生出事端。

而高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隨他西行,如今的高氏集團,河北才是根基,沒有比高澄更能夠信任的人選留守。

四月初八,得知洛陽平定,騎墻觀望許久的行濟州事、驃騎大將軍侯景領部眾數千人歸附。

高歡命侯景為濟州刺史,依舊鎮守濟州。

驃騎大將軍的名頭聽上去顯赫,但也就真的只是聽上去而已。

河陰之變後,爾朱榮麾下盡皆官升五級,在洛陽,元子攸、元曄、元恭相繼即位,對於爾朱氏部將多有封賞。

且不提高澄這個河北草台班子封的驃騎大將軍,遠在洛陽的斛斯椿也有個驃騎大將軍的名號。

侯景是懷朔鎮人,一看這出生地,也就知道他跟高歡的關系。

得了侯景歸附,爾朱仲遠部眾又已潰散,河北以南再無威脅,高歡於是著手安排入洛事宜。

果然如高澄所預料,留他守鄴城,處理河北政事。

高歡大軍臨行前一日,高澄派人請來了高歡心腹,侍中兼尚書左仆射孫騰。

孫騰在此次隨行名單之中。

高澄一見孫騰便滿臉憂色。

“世子何故煩憂?”

孫騰見狀,關切道。

高澄長嘆一聲,久久不語。

“若是世子信得過騰,但請直言。”

“不是澄信不過先生,實在是這番話著實不該由人子開口,澄羞於提及。”

“既然事關高王,世子更應相告,騰與高王相交於貧賤,受高王恩義甚重,世子若有難言之隱,正該由騰轉述。”

“既然先生詢問,澄便厚顏相告,如今洛陽平定,但城中還有一人讓澄憂慮。”

孫騰聞言大驚失色,連忙追問道:

“是何人?世子放心,騰必請高王殺之。”

高澄卻搖頭道:

“殺不得,她只是一個婦人而已。”

孫騰頓時了然,求證道:

“可是天柱之女,先帝皇後?”

高澄頷首,憂心忡忡道:

“北地豪傑皆出自天柱麾下,多受其恩義,一旦爾朱皇後入我家門,阿母又該如何自處,每念及此,澄便為母親的處境憂心。”

雖然口口聲聲為婁昭君擔憂,實際還是擔心自己的地位,畢竟唯一有可能威脅到他世子之位,只有爾朱英娥之子。

這可不是杞人憂天,歷史上,爾朱英娥入高家之後,高歡對她的禮敬甚至超過了婁昭君。高歡每次面見爾朱英娥,都要整理衣冠,口稱下官,畢恭畢敬向爾朱英娥請安。

當然,這其中肯定有高歡戲癮犯了的緣故,畢竟是資深表演藝術家,老戲骨了。

高澄要防範於未然,正如孫騰所言,他與高歡是貧賤之交,由他勸諫正是最佳人選。

對於高澄的擔憂,孫騰充分理解,爾朱英娥的身份太特殊了,她是爾朱榮之女,孝明帝的妃子,孝莊帝的皇後。

北地豪傑隨高歡反爾朱,反的是爾朱兆、是爾朱世隆等人,可不是反爾朱榮。

更別提那些新附的爾朱氏部將,是否還在感念爾朱榮恩義。

這就注定了爾朱英娥只可能入高家,旁人迎娶,也是自取其禍。

心中一番計較,孫騰打定主意,神色鄭重地向高澄道:

“世子但請放心,騰必定秉忠直諫。”

高澄聞言轉憂為喜,道:

“此事,澄就仰賴先生了,先生的恩情,澄與阿母銘記於心,必不相負。”

孫騰走出高澄府邸時,腳步都是飄著的。

這筆買賣可太劃算了,只需費一番唇舌,就能得到一份人情,將來子孫闖出什麽禍事,王妃、世子也要念著這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