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廢立

身處不同的位置,心境也會隨之變化。

即將執掌北魏的高歡,會不由得將自己代入前任掌權者爾朱氏的視角,因此他厭惡喬寧、張子期等人的不忠。

洛陽權力空白期,掌控洛陽的斛斯椿也會萌生覬覦最高權力的想法。

沒有理由,說不清道理,也許世事本就如此。

高澄一開始只想深度參與高歡霸業,但品嘗到權力滋味之後,他再也不願放手,縱使勞累,也甘之如飴。

田畝分配完全可以與留守鄴城的眾人一起處理,高澄卻始終獨攬此事。

高歡為他劃了一條紅線:不許再插手六鎮鮮卑兵。

高澄就在紅線外,旋轉、跳躍,他閉著眼。

正睡在高澄屋中的堯雄就是其中一個例子。

古人表示對一個人喜愛的極致,大體就是握手言歡、抵足而眠。

剛睜開眼的堯雄還是有些懵,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受到這份禮遇。

三十三歲的堯雄是上黨長子人,原是爾朱氏部將,跟隨爾朱世隆的姐夫叱列延慶以及侯淵平定劉靈助之亂,因功被授予鎮東將軍,燕州刺史,封城平縣伯。

爾朱氏聯軍第一次討高,爾朱兆進駐廣阿召集河北兵力,堯雄也率領部曲匯合。

廣阿之戰高歡兩條流言退去三路聯軍,留在河北的堯雄眼見爾朱氏內鬥,占據定州歸附,一同來降的還有堂兄,行瀛洲事堯傑。

高歡入洛,對鎮守河北各州的人選重新作出安排,堯雄得以任職瀛洲刺史,堯傑則隨行西進,再作安排。

堯雄響應高澄號召,在瀛洲用心治理地方,昨日被高澄一封文書招至鄴城述職。

早早打好的腹稿沒來得及用上,只是簡單匯報了幾句,就被高澄拉著閑聊,從彼此家事談到天下大勢。

堯雄自覺沒有驚人之語,似乎又深合高澄心意,食則同案,寢則同榻,這份禮遇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眼紅。

“休武終於醒了。”

坐在床沿的高澄笑道:

“快洗漱下,我還在等著與休武一齊進食。”

房間裏早有侍女打好了水。

兩個男人同榻而眠這種事,高澄並沒有什麽心理障礙,習慣了。

當初與段韶、斛律光東出太行山,荒郊野外,三人晚上沒少躺一起,那時候段韶、斛律光還處不來,都是他睡中間,突出一個左右為男。

高澄受命留守鄴城,主持河北民政,但人事權依舊牢牢掌握在高歡手中,拉攏人心,不得不想點別的辦法,比如把爾朱天光、爾朱世隆的首級交給楊愔,也比如這兩天做足了禮賢下士的姿態。

堯雄性情寬厚,是高氏集團少有的能夠上馬領軍、下馬安民的方面大將,鎮守豫州期間,兩次擊退陳慶之,是他最耀眼的戰績。

陳慶之毫無疑問是當今蕭梁將帥之中第一人,528年,也就是四年前的那場北伐,盡管北魏方面有很多理由要說,陳慶之的戰績也注了水,但戰線騙不了人,他實實在在打進了北魏都城洛陽。

這是劉裕之後,南朝最成功的一次北伐,也讓吃齋念佛的蕭衍養成了以小博大的習慣,卻再也沒有人能取得陳慶之的成果。

高澄相信堯雄的能力,更相信高歡看人的眼光。

未來能夠將司、冀、瀛、定、齊、青、膠、兗、殷、滄十州士卒十萬人,交給堯雄統率,巡視西南,足見信任。

若非堯雄早早病亡,也不至於讓侯景在河南一家獨大。

侯景所鎮濟州離鄴城並不遠,論名氣,堯雄遠不及侯景,但高澄從未想過越過高歡,向侯景示好。

真的不是因為侯景那句‘高王在,我不敢有異心;高王要是死了,我不能與高澄那個鮮卑小兒共事。’

一路走來,大家都知道,小高王心胸寬廣,從來不以言語罪人。

該死!我是鮮卑小兒?誰給你個鮮卑化的羯人底氣說這句話!你給我等著!

感情要慢慢培養,堯雄用過早膳,就被高澄親自送出鄴城。

回望送別的世子兩行清淚,堯雄依舊有些迷糊:我真有這麽大魅力?

堯氏兄弟以兩州歸附,但部眾並不多,堯雄鎮守燕州不久,高歡便在信都舉義,根本沒有時間顧及自身發育。

小高王忙碌政事之余不忘擴充自己的班底,遠在西方的高歡也順利入主洛陽。

盡管斛斯椿有了別樣的心思,但高歡大軍逼近,他也只能夠開城門,迎高王。

高歡才入洛陽,就面臨第一個難題:誰才是北魏天子。

河北有個元朗、洛陽有個元恭、還有個被廢的元曄眼巴巴地望著。

真來個有心人改編童謠:東頭一個魏(河北元朗),西頭一個魏(洛陽元恭),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

把天子拐去賀拔嶽手上,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