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冤家

有的人,只是驚鴻一瞥,便闖進了心裏。

天色漸晚,高歡與婁昭君這對夫妻回到房裏互訴離別之苦。

獨坐廳堂的鄭大車,卻少了幾兩肉。

她把心遺落在外邊,教高澄拾了去。

院子裏,高澄趴在地上忍受脊杖。

砰!砰!砰!

那一陣陣聲響,都在叩動鄭大車的心門。

她咬著唇,放置在腿上的雙手不安地揉搓絲巾。

喉嚨不自覺地發出異樣地悶哼。

……

高澄褪去上衣,趴在榻上,神色悠閑。

段韶當然不會下狠手,僅輕微用了點力。

至於慘叫,總要顧及高歡的面子。

房門被人推開,高澄只道是婢女來了,頭也不回道:

“抹點藥就行了。”

那人不答話,腳步輕盈地坐在床沿。

她的手指沾著冰涼的膏藥,在高澄背後摩挲,指尖順著脊柱下滑。

在尾椎骨處,輕輕撥轉。

高澄終於察覺到了不對,他扭過頭,赫然發現是鄭阿姨與他獨處。

孽緣呀!怎麽就躲不開!

“你!”

高澄趕忙爬了起來,匆亂間將衣服穿好:

“你怎生來了!”

鄭大車捏著絲巾,掩口笑道:

“白日裏還在喚我姨娘,怎生這會又不講禮儀了。”

高澄心道,咱倆那孽緣,我還不知道嗎,但是真的不可以呀。

“快些出去罷,莫叫人看見了。”

“孩子受了脊杖,當姨娘的為他敷藥又怕誰撞著。”

鄭大車媚眼如絲,嗔怨道:

“先前你數次偷看我,又可曾在意被旁人瞧見。”

高澄有苦說不出,他當時就是好奇,你這個冤家究竟長什麽模樣,也就多看了兩眼。

“不可以的。”

高澄急道。

鄭大車屈身,湊在高澄耳邊,輕聲道:

“什麽不可以?”

耳邊的熱氣讓高澄感覺瘙癢。

不自覺地縮了下脖子,高澄還是催促道:

“你快走吧。”

“今夜良宵難得,郎君為何不解風情。”

“澄非頑石,卻不能受姨娘情意,還是快些回去吧,來世、來世一定。”

高澄敷衍道,活像視頻網站裏的彈幕。

“今生就可雙宿雙飛,為何非要做癡男怨女,苦等來世。”

夏夜的蟬鳴甚是喧囂,迎著鄭大車幽怨的目光,高澄頭皮發麻。

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真要出事,你不走,我走!

趕緊整理衣衫,高澄匆匆下榻,又擔心引起院中婢女的懷疑,臨門口,又緩步而出。

這段孽緣他真不能惹,賀六渾對他不仁,他不能不義呀,他高澄可是注定要進新二十四孝的,怎麽能幹那種事。

嘴裏念叨著元仲華、爾朱英娥、李祖娥的名字,一路跑到王府附近斛律光的居所。

“明月!快!給我打幾桶涼水!”

才進門,高澄就沖著斛律光喊道。

斛律光雖然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吩咐仆人從井裏提了水來。

高澄衣服也不脫,就在院子裏,端起水桶當頭淋下。

“子惠,你這是做甚?”

斛律光疑惑道。

高澄提著第二桶水,沒好氣地回道:

“天氣燥熱,澆滅火氣。”

斛律光茫然四顧,雖然入了夏,但今夜晚風徐徐,甚是清爽,哪來的燥熱。

許久,高澄穿著斛律光略顯寬大的衣服回來時,鄭大車已經離去,只留下一方絲巾。

扯著絲巾翻轉細看,還好沒有留字。

本想把絲巾扔了,又怕被人撿走,高澄吩咐仆人取來火,付之一炬。

喚來一直侍奉自己的婢女,去尋王府管事要兩塊金條。

抱著金條,高澄悠然入夢。

早些時候高歡已經與他說了和爾朱英娥的婚事。

女大三,抱金磚,爾朱英娥長他六歲,抱兩塊金條,也能安撫他躁動的心。

身體雖小,但他在心智上,確實是個成年人。

第二天,王府上下都在忙碌大姐兒與元善見、高澄與元仲華的婚事。

高澄生怕再遇見那個冤家,不敢在家中久留,問候了高歡、婁昭君,便去尋斛律光,領著他往楊愔府邸而去。

楊愔入洛陽後,辭別高歡,回鄉收斂遺骨,安葬親族,平日裏以喪禮自居,只吃鹽米,以致形銷骨立。

高澄替他難受,勸慰道:

“斯人已逝,遵彥何苦這般作踐自己,你用爾朱世隆、爾朱天光的首級祭奠,為宗親復仇,他們在天有靈,已然欣慰,更盼望的是遵彥能夠保重自己。”

“世子關懷,愔感激在心,我自會保重身體,將來還要留此殘軀,盡心輔佐世子。”

一番傾訴相思後,高澄告辭離去。

本想詢問楊愔有關陳元康的事情,但看他如今的模樣,也不好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