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公允

太昌元年九月初三,鄴城外漳水之畔。

辰時,張德興緊張地握著手中的考牌,與眾人匯聚在漳水大營外。

趙彥深立在大營門口,高聲道:

“世子有言,科考重在公允,等入營,需要先行搜查,科場內,也有勁卒看管,若有舞弊之舉,當立即登記姓名籍貫,報送朝廷,永不錄用,我勸你等好生思量,莫要誤了前程。”

這話一提,便有膽小之人悄悄往人群外溜去,顯然是要將夾帶扔了。

這些舉動趙彥深自然看在眼中,但他也沒管,只要不在科場內舞弊就行。

眼看到了放行的時辰,趙彥深繼續喊道:

“都排好了隊列,不要亂,分成五列,陸續搜查進營。”

說著,示意五名士卒往前站,眾人紛紛在他們身前排立。

張德興到得早,擠在人群前列。

被要求脫去了鞋襪,粗魯的大頭兵在他身上反復探索,但張德興並不在乎這種羞辱,身正不怕影子斜,公平二字同樣是他所希望的。

通過搜檢之後,張德興進入大營,在指引下找到了農事科考試區域。

考場設置很簡陋,就是一張案幾當考桌,一個蒲團當考座。

然而每一個考座旁都有一名士卒站立,以作監視。

‘看來世子真的很在乎這場考試的公平。’

張德興心道。

按照自己考牌上的順序,張德興坐在自己的蒲團上,擺好筆墨硯台,閉目養神。

他不理會外頭有沒有人因夾帶而被責罰,他只想顧好自己,盡展自己所學,博一個官職,也能給妻子一個交代。

在這期間,陸續有人走進考場,到了巳時,一聲鑼響,張德興睜開雙眼,偌大的農事考區,幾乎坐滿,偶有幾個空位,也許是棄了考,或是夾帶被搜了出來。

一名文士將試卷交給巡邏士卒發放,自己則大聲宣講紀律:

“世子有言,科場紀律,不許喧嘩、不許窺望、……作答完畢,與身邊士卒低聲報告,若有違背,按舞弊處置,午時收卷,莫要誤了時辰。”

張德興拿到試卷,匆匆看了一眼,終於安下心來,暈開墨硯,張德興埋首執筆作答,分外用心。

……

高澄站在城墻之上,遙望漳水大營,回頭與身邊親信說道:

“來的人不少,也不知多少人有真才實學。”

楊愔笑道:

“世子一場科考盡收河北寒士,又何須為此憂慮。”

高澄聞言頷首。

他又對楊愔、陳元康、崔季舒三人說道:

“還需你們三位辛苦閱卷。”

楊愔聞言,臉上洋溢的笑容一僵。

威風凜凜的洛陽小霸王崔季舒更是叫苦道:

“世子,再添些人手吧。”

原來三人自打到了河北,又被高澄關了起來,說是擔心河北試題流出,讓他們重新出一套諸科試卷,以供青徐地區。

諸科種類繁雜,三人固然都是飽學之士,也著實費了一番心神。

如今青徐地區的試卷交給了高澄,好不容易放了出來,高澄又命他們三人閱卷,只怕處理完河北考試,到了青徐,又要將三人關起,重新出卷,就是牛馬也不能這樣驅使呀。

高澄故作思考,然後安撫道:

“也好,我會在文吏中提拔一些人幫助你們批閱。”

……

“你東張西望地作甚。”

“我沒有!”

“還敢狡辯,我分明瞧清楚,我現在拿你二人的試卷比對,遣詞造句是否一樣就是鐵證。”

“看!你還有何話可說!登記此人姓名籍貫,將他給我拖出去!”

“不要!我不敢了,我不考了,不要!”

又一個人哭喊著被拖走。

張德興充耳不聞,他專注於答題。

離午時還有很久,他終於住筆,又細心地檢查了幾遍答卷,確認沒有疏漏。

張德興擡頭對身邊年輕地兵卒說道:

“這位小哥,我已作答完畢,可以交卷了。”

年輕兵卒不急著收卷,他找到巡邏人員用白紙替張德興遮住試卷上的名字籍貫。

“這是世子說的,要糊名,這樣閱卷官就不能以門第家世取人。”

年輕兵卒解釋道。

張德興聞言更是放心:

‘世子真的很看重這場考試的公平。’

交卷之後,文士告訴了一聲:

“三日後辰時,渤海王府會張貼錄用者姓名、職位,到時可來查看。”

文士很滿意張德興在科場的表現,幾乎不見他有過擡頭,始終專心致志。

年輕兵卒將張德興領出大營。

“先生請等等。”

張德興正要離開卻被兵卒喊住。

“小哥還有何事要交代。”

張德興疑惑道。

“不是的,我雖然不識字,但看先生答題,顯然是個有才學的,我自己沒什麽好名字,因家中有口井,便被叫做王阿井,所以想請先生幫忙替我孩子取個名字,將來也好就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