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杯酒釋民戶

高澄回洛陽第一件事,便是入宮向天子謝恩。

高歡舉薦高澄擔任吏部尚書的奏表早就快馬加鞭送抵洛陽,人形圖章元善見用璽加印,正式授予高澄吏部尚書一職。

控制禁軍的舅父婁昭知道高澄生性謹慎,早早安排了心腹在宮門至明光殿的道上換崗值守。

明光殿中,高澄恭敬地向元善見謝恩,元善見又招來高皇後與他相見,兄妹久別重逢,各自歡喜。

高澄離開宮城,不禁對著西方吐上一口唾沫。

宇文泰這人睜著眼睛說瞎話,臟他們高家父子的名聲,說他們欺淩天子。

事情是人高隆之幹的,跟大魏忠臣高家父子有什麽關系。

高澄這個大舅子兼妹夫,又怎麽會欺負元善見這個大舅子兼妹夫。

回到渤海王府,高澄大擺宴席,以此慶賀自己榮任吏部尚書,徹底掌控尚書省。

接到宴貼的都是高家親朋故舊。

眾人齊至,席間歌舞相伴,言笑晏晏。

段韶一雙眼睛在舞女身上遊走,直到被高澄狠狠瞪了幾眼,才反應過來,還給高澄一個了然的眼神。

“唉!”

高澄突然放下酒盞,重重嘆了一口氣。

段韶好奇道:

“世子何故憂愁?”

這一問也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高澄身上,連樂舞都停了下來。

“無礙,無礙,來,接著奏樂,接著舞。”

高澄強顏歡笑,對眾人說道。

斛律光犟道:

“世子若有憂慮,但請與我等直言,在座多是信都元勛,有何事不能相告。”

高澄目光掃過在座的高敖曹、李元忠、司馬子如、高隆之、高季式、自己幕府三崔,崔季舒、崔暹、崔昂等人,長嘆道:

“澄少年得意,又有何憂愁,只是想到身在晉陽的父王,心中不免傷感。”

高季式大著膽子問道:

“可是高王身體有恙,才讓世子牽掛?”

高澄卻搖頭嘆息:

“父王安好,只是近段時間憂心忡忡,茶飯不思,以致日漸消瘦,澄卻在洛陽大擺宴席,非人子所為。”

段韶驚奇道:

“如今四海威服,高王又手握雄兵,世上居然還有事能讓高王憂心至此?”

一直旁觀四人一唱一和的李元忠心道:來了,來了,我就知道宴無好宴。

正如李元忠所想,戲演到這,高澄也終於為難地把事情說了出來:

“當初為了反抗爾朱氏暴政,父王在信都舉義,多得河北豪傑相助,才有今日基業。

“如今宇文泰在關西另立偽君,言語間對父王多有汙蔑,父王擔心有人相信此賊言語,故而寢食難安。”

斛律光大笑道:

“這有何難,宇文泰跳梁小醜,世子英睿,只需領一偏師西進,殺之如屠豬狗。”

高澄卻擺手道:

“縱使殺了宇文泰,誰又知道會不會又有一個賀拔泰跳出來,編造謠言,不明真相者推波助瀾,澄與父王就算渾身是嘴,也難以辯解。

“若有人在河北蠱惑人心,士民難保不會受他欺瞞,真以為澄與父王是爾朱兆、爾朱世隆之流,隨他舉旗叛亂,到那時,澄與父王又該如何自處?”

李元忠心裏一咯噔,來了,真的來了,就是沖著他們河北門閥士族來的。

當即向高敖曹使眼色,可高敖曹完全無視了李元忠的示意。

驍勇如高敖曹,敢領十余騎沖陣五千人,但也怕小高王一聲三叔祖。

今天只顧吃肉喝酒,自然是因為高季式早就將前因後果告訴了高敖曹。

兄長高乾已經將事情應下,他也不好反對,更何況自己的部曲早就有了京畿兵的編制,搜取家族其他人隱匿的戶口與高敖曹關系不大,他也就盡情吃喝,只當是旁觀一場大戲。

所以說,跟對人比什麽都重要,就連高敖曹這個莽夫跟隨高澄久了,居然也有了一些智慧。

見高敖曹不搭理自己,已然明白他的態度,李元忠只好獨自打圓場:

“我等河北士人追隨高王建義以來,屢受高王厚恩,才得以身居高位,又怎會反助外人,還請世子莫要為此憂慮。”

高澄聞言頷首,說道:

“李叔父所言甚是。”

這一句李叔父聽得李元忠寒毛直豎,大家都是高氏老人,誰不知道高家父子的德性,都口稱叔父了,這件事絕對小不了。

果然,高澄沉吟道:

“諸位叔父自然與我父子親厚,但久在洛陽為官,難以約束家鄉族人,難保他們不會受人蒙騙,這才是澄與父王憂心的原因。”

這時坐在末尾的記室參軍張師齊秉忠直諫道:

“既如此,世子何不放河北群賢歸鄉,約束族人,如此,高王自可高枕無憂。”

這話一出,引得在場河北士人紛紛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