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蛀蟲與良才

阿那瓌帶領淪為北魏附庸的柔然走向復興,他並不是蠢人。

如今東強西弱的格局,幫助關西抵抗關東,這是理所應當,但不代表自己要為關西擋刀。

這些人今夜都想要效仿班超,卻以為自己不知道漢朝殺使即滅國的故事,著實可恨。

於謹見阿那瓌面色不豫,也不敢再勸。

高子昂沒想到自己還能保住性命,慶幸不已。

而元昂卻覺得頭暈目眩,天都要塌下來。

既然要與關西盟誓,難道不應該殺使以表決心嗎?

他到現在都沒明白一個道理,如今是東、西兩魏極力拉攏柔然加入自己陣營。

對於西魏來說,能與柔然結盟已經是幸事,他們不敢逼迫阿那瓌殺使。

而對於阿那瓌來說,維持住關東、關西之間的均衡,在他們之間待價而沽才是最好的選擇,只不過如今的局勢不允許他左右橫跳。

關東本就是富庶之地,高歡手握雄兵,又有高澄恢復秩序、組織生產。

即使關西也做了許多努力,比如效仿關東滅佛、清查戶口等等,但底子就擺在那,實力增長無論如何也及不上關東。

兩者之間本就懸殊的實力差距被進一步拉大。

關東太過強盛,才讓阿那瓌決心暫時與西魏結盟。

幫助關西威脅關東,甚至直接出兵幹預,這些事情阿那瓌都可以做。

但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高氏派遣使團欲要交好於他,若是覆滅帶著這種使命的使團,無異於自斷後路,徹底被關西捆綁。

阿那瓌最終放過了關東使團,甚至擔心他們被人截殺,特意派遣一支軍隊護送使團南下。

做出這件事情,絲毫不耽誤他與於謹所代表的關西勢力締結盟約,共抗高氏。

遠在洛陽的高澄暫時還不知道兩支使團不同的境遇,他正準備著手編纂新的律令。

原主二十歲時召集群臣編纂的《麟趾格》是《北齊律》的藍本,也是隋唐律法的直接淵源,不提對後世影響。

關東被關西吞並,律法卻能夠取代《北周律令》被隋唐引用,由此可見,這是一套多麽優秀的律法。

有原主的珠玉在前,高澄難免起了較勁的心思。

但他著實對律法十竅通了九竅,偏偏一竅不通。

無奈,只能命人從禦史台招來一名禦史。

以資歷晉升,不看政績,禦史糾劾不實還要獲罪,無論多麽出色的人才,也難以避免在禦史台淪為蛀蟲。

杜弼只是例外。

當然,這樣一位三代廉潔奉公的清官卻被高洋以貪汙罪名冤殺,諷刺程度直接拉滿。

在禦史台鐘,封述才具有普遍性。

當封述被人帶來尚書省內,高澄辦公的廂房時,兩股顫顫,自以為高澄要尋他曾經怠政的麻煩。

封述出身渤海封氏,別看他很年輕,按輩分,封隆之還要叫他一身叔父,他們的血緣關系不同於高歡高澄與高敖曹兄弟隔了老遠。

封隆之祖父封鑒與封述之父封軌是同父兄弟,兩人真要見了面,這聲叔父是必須喊的。

“下官拜見尚書令。”

封述進門便拜,只希望高澄能看在大侄子封隆之的面上將自己放過。

高澄當然不是要懲治封述,他之所以招封述前來,還是因為那句‘名法科條,皆述刪定。’

在高澄看來,人就應該擺在合適的位置,停年格以及禦史問責制的背景下,封述在禦史台只能充當蛀蟲。

但作為一名優秀的法學家,編纂律令才是他應該散發光熱的地方。

然而讓高澄失望的是,在一系列問答中,封述確實熟知律法,但並沒有展現多少讓他驚艷的見解。

可仔細一想,封隆之也沒有兩個名叫封述的叔父呀。

他也想明白了,法律是需要鉆研的,歷史上封述刪定《麟趾格》是在六、七年之後,也許這段時期學法又有所悟。

眼見高澄眉頭緊鎖,封述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十二月的大冷天,後背直冒虛汗。

“禦史一職,你就不要再做了。”

封述兩眼一黑,便要昏倒在地,好在高澄後話接得及時,才沒有讓封述臨場失態。

“你好生在家潛修律令,如今律法松弛,我有心振作,將來於你有大用。”

這句話讓封述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

瞬時間,轉悲為喜,一條金光大道就在封述腳下,他迫不及待地問道:

“世子欲要何時修律?”

“你且好生鉆研,自有效力的時候,若到那時,學律不精,以後便回鄉耕讀去,莫要為官再礙我的眼。”

高澄沒好氣地道。

又覺得閉門造車不是好辦法,幹脆手書一封,加蓋印章,交給封述道:

“你可持此信往各地府衙觀摩學習,要多與法科老吏交流,總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