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入幕之賓

崔贍走出考院的時候,滿臉輕松寫意。

少年得志的他盡管努力在待人處事上保持一份謙虛,但內心的驕傲卻在不經意間流露。

京試資格,他拿定了,誰也奪不走。

回到臨時下榻的住處,哪怕州試成績需要三天後才會張榜公告,崔贍卻已經提前研究起了京試的策問,為其做準備。

明年策問的題目容易猜,但真正要答得出彩,引起主考官高澄的共鳴,從而在一眾考生中脫穎而出,毫無疑問,難度更大。

畢竟在答題時倉促發揮,與精心雕琢,所面臨的競爭不能同日而語。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一同趕考住宿在旅舍的鄉人們大多去了刺史府外焦急等候成績公布,崔贍卻安之若素,突出一個成竹在胸。

很快就有鄉人回來報信,雖然結果與預料略微有些出入,未能在經典科奪魁,但第三名的成績足以讓崔贍獲取明年京試的資格。

崔贍感謝了報喜的鄉人後,獨自在屋裏凝眉不語,可當他受到定州刺史厙狄幹的召喚,前往刺史府拜見的時候撞見了經典科前二,這才釋然。

這兩人中,排在第一的是位皓首老儒,在定州廣有名聲,因學識,而與崔贍之師荀濟為友。

第二名則是一位中年長髯美須公,同樣是定州大儒。

崔贍或許才能過於二人,但州試的經典科專考四書五經的釋義與見解,分心俗務的他縱使天資聰穎,又有名師精心栽培,又如何及得上過往專心治學的兩人。

但重點不在於此,而是厙狄幹在成績公布後,由於對崔贍的好奇,而索性一同召見經典科前三,這無疑是在與歷史上的拜座師這一傳統暗合。

或許厙狄幹並無太多私心,僅是愛才太切,但世事就是這樣,無論是考官愛才惜才,還是考生試圖攀附,拜座師傳統能夠流傳,自有它的道理。

高澄事前早有預料,但暫時沒想過要禁止,因為他自己這個最大、對考生們來說最重要的主考官,還在等著一眾考生拜座師。

無論拜座師,還是錄同年,都是文官結黨的重要方式,他們在一千多年的歷史裏,始終在依靠科舉編織自己的關系網。

官場新丁們抱團取暖、尋求靠山,都是人性的必然選擇,縱使高澄明文禁絕,當文官力量發展到一定程度,後人若要給他留些臉面,還會另尋名目,另尋方式。

若是不給臉面,那就是朱元璋的待遇了,例如他死後即被廢止的《明大誥》,以及為內官不得幹政這一祖訓立碑。

招來經典科前三後,一番敘話後,厙狄幹留三人在府中用飯。

崔贍三人都是士族出身,對於他們來說,一貫節儉的厙狄幹用來待客的飯食並不豐盛,甚至相較於他們自己家族中某些奢豪享樂之人來說,算得上粗茶淡飯。

用膳後,厙狄幹獨留了崔贍,為他引見自己年幼的第三子厙狄安定、與第四子厙狄洛。

也許換一名文官刺史,就不會冷落前兩名。

定州經典科前三之中,厙狄幹最重視崔贍,倒不只是年紀,他認為能否做好一名官員,與對儒學經典的研究,關系並不大。

相較於學問,他更看重處理俗務的能力。

畢竟他自己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別說誦讀經典,連字都認不得幾個的人,卻在定州做出了成績。

之所以見客的只有兩個幼子,正是因為其長子厙狄伏敬與次子厙狄顯安已經被高歡派往洛陽,與高澄處關系。

長子厙狄伏敬受任直閣屬官,次子厙狄顯安獲封散騎常侍。

厙狄幹對崔贍能夠立足洛陽同樣充滿信心,他與崔贍明言,希望對方能在洛陽與兩個兒子為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也是老父親為在洛陽的厙狄伏敬、厙狄顯安操碎了心,這也是厙狄幹今日招崔贍過來的用意。

在送走崔贍後,厙狄幹又立即命親信代為向長子、次子寫信,在信中對崔贍多有贊譽,要求他們不要以對方年紀小而輕視,同時也讓他們在洛陽想辦法緩和崔贍與崔暹的關系,賣作人情。

崔贍年才十五,卻應高敖曹之邀入職幕府,其中有高澄心腹崔暹的原由。

崔暹與崔贍同是定州人,一個出身博陵崔,一個出身清河崔,年齡相差懸殊,除了同樣的才能出眾外,原本也扯不上多少關系。

但是崔贍之父崔甗(yǎn)卻與崔暹舊怨頗深。

崔甗出身清河崔氏大房,也算信都元從,只不過他這元從身份說起來有點滑稽。

當時河北士民大起義,崔甗被高敖曹領三百輕騎從家鄉劫去了信都,當作師友對待,從而稀裏糊塗的參與了這場信都建義。

也正是這樣的緣由,高敖曹對當時一起被綁去信都的崔贍多有了解,這才在他十五歲時,立即發出邀請,任他為主薄,並將政務全盤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