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贈父
高澄今日給高歡洗腳,真不是臨時起意,他特意讓高孝璋、高孝瑜兩兄弟在一旁看著,就是以身作則,告訴他們要孝敬父親。
至於許多年前是誰嚷嚷著要把高歡埋在玉璧城下,又是誰為了出氣,打死一個容貌與高歡頗為相似的犯官。
小高王表示年代太過久遠,自己已經記不清了。
無論如何,在兒子們面前,他就是要立住自己孝子的人設。
沒辦法,自古以來,為了權力,父子相殘的例子簡直不要太多。
高澄也只能從小就教導兩兒子敬父、愛父。
真要跟劉義隆一般,攤上兩個一心弑父的好兒子,那才叫頭疼。
當然,高澄的頭現在就很疼,被高歡用力朝後腦勺拍了自己一巴掌,好險沒將他抽過去。
高孝璋、高孝瑜兩兄弟的小腳丫還在撥劃著盆裏的清水。
高澄索性自己也脫了襪子踩了進去,反正他又沒腳氣。
父子三人相互嬉笑著踩腳丫,一旁的高歡看著家中少有的溫情,老懷大慰。
有得必有失,高歡收獲了至高權力,也因此難得親情。
為了諸子的未來,不惜忍痛將他們送去洛陽與高澄親近,若非還有兩個孫兒,他也算是留守老人了。
一一將高孝璋、高孝瑜抱起,為他們擦幹凈小腳丫,高澄讓乳娘將兄弟倆帶回他們生母爾朱英娥、宋娘的院裏。
兩兒子剛走,高澄就忍不住朝高歡抱怨道:
“父王,你不能太嬌縱了他們,得嚴加管教才是。”
高歡聞言,當即吹胡子瞪眼,不滿道:
“你自己小時候最不耐煩被管教,如今當了父親,卻要我在孫兒面前做惡人。”
高澄不與他爭辯,給自己穿好了鞋襪,應高歡的要求,便攙扶著他往花園走走轉轉。
晚風徐徐,四下寂靜。
“想不到晉陽樂(高洋)也要做父親了。”
高歡感慨道。
高澄翻了個白眼,無奈道:
“父王有話直說便是,無需拐彎抹角。”
“晉陽樂是嫡次子,你不願用他,為父可以理解,但其余兄弟你又作何安排?”
“自是量才而用,一縣之才便做縣令,一郡之才便任郡守,一州之才便為刺史。”
“就半點也不通融?”
“孩兒此舉也是為了他們好,為官一任,才不堪用,庸碌無為還算好,若出了差池,不止害了一方百姓,自己也要被問罪。”
“有你這麽個兄長,也不知道算不算他們的福氣。”
“不勞而獲,卻能富貴一世,自是有福的,他們從出生起可就沒有經歷過苦日子。”
“是呀,都是有福氣的,不像為父,當年我剛出生,你祖母就去世了……”
高歡有感而發,與高澄訴說起了自己微末時遭受的苦難。
這些事情高澄聽過許多遍,早已爛熟於心,卻還是配合著長籲短嘆。
高歡作為漢人罪戶子弟,生母早亡,生父撒手不管,自小只能寄養在姐夫家。
尉景夫婦對他再好,肯定也沒少受尉氏親族的白眼。
高澄也能明白高歡對尉景的感情,尉景當年也只是一名獄吏,卻願意將帶來的拖油瓶撫養長大。
這份恩情,無論如何都要記著,在高澄對尉景下手之前,高歡曾告誡尉景:
‘不要再貪下去了。’
卻被尉景給噴了回去,他也只能唾面自幹。
父子倆在花園的庭院裏坐了許久,從高歡兒時,說到高澄兒時,直至婁昭君挺著孕肚,牽了高演來尋才罷休。
最初高澄聽說遊娘、婁昭君相繼懷孕,以為高歡身體有所好轉,直至這次來了晉陽,年僅四十三歲的高歡出行都需自己攙扶,才確定父親的身體確實垮了。
望著高歡步履蹣跚的背影,高澄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讓父親昂首走進長安城。
西魏使臣來到晉陽後,高歡並未出面,而是由高澄代為接見。
使臣頗為好奇的打量著堂上那張年輕俊美的面容。
得益於宇文泰的重視,高澄在關西也算威名遠揚,甚至有不少人不知高歡,只知高澄。
當然,也不能指望宇文泰宣傳高澄什麽好人好事。
基本上什麽打小就在半夜裏敲寡婦家門,長大後更是以殺人、吃人為樂,最喜殘殺婦孺等等。
少不了這些胡編亂造,就是要讓關西之人相信,高澄這個人哪,小時候缺德,長大了更是喪盡天良。
這些話都是糊弄愚民而已,作為奉命出使的一國使臣,他自不會信的。
見禮過後,使臣先是代為轉達了宇文泰對高歡的問候,之後才把來意道出,希望將宇文氏女眷帶回長安。
高澄卻笑道:
“我自小就明白一個道理,世上沒有不勞而獲,宇文泰想要回女眷,可準備好了贖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