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北伐

因晉陽與洛陽兩個中央的並立,形成一個國家,兩種制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偉大嘗試。

不過東魏民族屬性的統一屬於大勢所趨,以洛陽為中心的中原文化,與以晉陽為中心的鮮卑舊俗必有取舍。

作為一名穿越者,高澄知道答案,但守舊的二十萬並州胡既是維護高氏統治的根基,又是漢化道路上的攔路虎,他也只能在後續通過和風細雨的方式,潛移默化。

與薛虎兒一同加入高澄衛隊的劉延壽對這種潛移默化深有感觸。

十七年前,懷荒鎮民不堪壓迫,為索取倉糧,率先舉事,聚眾攻殺鎮將。

次年春,匈奴單於後人破六韓拔陵在沃野鎮發動起義,作為鮮卑化的匈奴人,劉延壽也參與其中。

與無數六鎮底層一般,劉延壽將自身遭遇歸罪於孝文帝,認為孝文帝背叛了代北軍民,是他遷都洛陽導致拱衛舊都平城的北疆六鎮不再緊要,也是他推崇漢文化,使得奉行鮮卑舊俗的代北被排斥在朝堂之外,被河北士人取代位置。

因六鎮地理位置不再緊要,所以朝廷不再為之輸血供養,北疆苦寒,軍民生活困苦。

而上層豪族權貴被河北士人排擠,也將怨氣發泄在底層軍民身上。

基於這兩個原因,六鎮底層普遍對漢化沒有好感。

然而劉延壽自從跟隨薛虎兒被調撥至段韶麾下,離開晉陽,加入洛陽京畿軍,就不可避免的違背本心,開始接觸和學習漢文化。

沒辦法,小高王恩威並施,漢話說得好,有獎賞,始終學不會或者不願學漢話,就要面臨軍餉減半甚至全減的處罰,事關切身利益,誰也不敢含糊了事。

等潼關一戰後,薛虎兒及其部下進入高澄親信都,由於親信都多為漢人,也更加深了劉延壽等人的漢化程度。

到如今,這個曾經的鮮卑化匈奴人甚至可以被稱為漢化匈奴人,不變的是族屬,而改變的卻是所使用的語言、文化。

高澄對自己麾下的變化自然了解,劉延壽並非個例,京畿軍中漢胡數量相當,但洛陽漢風濃郁,身處這個環境,人的改變也是自然而然。

他甚至都不需要做出太多強制手段,在漢胡之間有失偏頗。

為了遮人口實,高澄在軍中同樣要求漢軍將士學習鮮卑語,但鮮卑文化若真能與漢文化爭鋒,也不會有孝文帝的出現。

讓落後文明與先進文明公平競爭,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卻無人能夠指責高澄,哪怕是晉陽最極端的鮮卑民族分子,畢竟小高王根本就沒有公然提倡過漢話,讓漢胡將士相互學習對方語言,也有緊密軍士之間聯系這一借口。

而如今與二十萬並州胡西征,也多虧了高澄當年為遮人口實的無奈之舉,哪怕是京畿軍中的漢人將士,也與胡兵們交流無礙。

當然他們之間免不了會出現許多沖突,但是高澄每日都要巡營,去為他們調解,雖然只是和稀泥,但如今戰事將起的緊要時刻,也只能去和稀泥。

這些事情也讓高澄明白,隔閡不是輕易能夠消除,事後他找到了高歡,高歡也同意了戰場上,兩人麾下將士各自為陣這一提議。

雖說戰場上令出多門是大忌,但兩人互不統屬對方的部眾,基於彼此對戰場局勢判斷的信任,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南下的婁昭大軍可沒那麽多幺蛾子,高澄臨去晉陽前,下令冀州刺史婁昭召集相、冀、定、滄、濟五州十萬兵馬統禦南下。

他們之間基本都是漢人,而共同統禦這一部隊的段韶,麾下舊部雖多是六鎮鮮卑,可在河南住了這麽多年,也基本實現了漢化,因此也確實沒有出現過難以調和的民族矛盾。

王阿井作為相州州郡兵的一員,他們與並州胡以及京畿兵不同,是在忙完了家裏的農活以後才歸隊隨婁昭南下。

這也是州郡兵與脫產戰兵戰鬥力相差懸殊的根本原因,與體質沒有太大關系,脫產戰兵不事生產,每日練習、琢磨的都是簡潔的殺人技巧,而州郡兵更多的時間都是在田裏忙活。

常言道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因此州郡兵只能用來守城,而脫產戰兵卻是野戰決勝的依仗。

不過這一次只是策應南線防守,南下的十萬州郡兵能派得上大用場,無論是高澄、還是婁昭、段韶,都沒想過讓他們在野外明刀明槍與梁人幹一仗。

依托城墻防禦,把梁人拖延在城池下,才是這支軍隊的用處。

如今關東也不是沒有能與南梁交鋒的軍隊,比如段韶原屬於京畿軍的五千將士,可朱渾元三千部眾當年也在秦州正面擊潰趙貴,更有侯景、堯雄、高嶽三人舊部各自隨他們鎮守地方。

高澄對於河南的安排不可謂不妥善,就連侯景身後也有廣州刺史高季式這個絕對心腹領著原屬於京畿軍的五千將士作為第二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