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抉擇

有些人的陰損是深入骨髓的,哪怕占據優勢兵力,又打定主意不貪奇計,就在戰場上兩軍對壘,一決勝負,畢竟奇也意味著風險與不確定性,高澄更願意結硬寨,打呆仗。

但他也要想方設法在背後搞點小動作,為自己增加勝算,也讓宇文泰進退兩難,比如挑唆降卒叛亂。

相對應的,作為弱勢一方的宇文泰欲求勝,便只能指望著奇謀妙算,一如先前所設想的以身誘敵,在沙苑蘆葦蕩裏埋設伏兵。

但偏偏東魏雖勞師遠征,卻不急戰,依托著有玉璧作為後勤轉運,始終穩紮穩打,讓宇文泰無從得手。

宇文泰如今滿心的後悔,當年襲營之後,就應該徑直奔向華陰(玉璧),趁守軍沒有反應過來,一舉奪城。

只恨當初沒有抵禦住高歡身死,關東陷入混亂,自己趁亂東出的誘惑。

畢竟最了解彼此的不一定是夥伴,更可能是對手,宇文泰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本來想要逃回晉陽的高歡因墮馬昏迷,被竇泰向北背去了華陰(玉璧),自己一路往東追殺了個寂寞。

宇文泰也不會將情緒沉浸在對往事的悔恨中,就在高澄等待降卒叛亂的時候,宇文泰也另有計劃。

如今王思政被調往渭北督造城池,玉璧守將更叠,或有可趁之機,宇文泰派遣侯莫陳崇領一支偏師繞道,試圖襲取玉璧,若能得手,東魏大軍失去後勤保障,必然生亂。

只是高澄又如何看不到玉璧的重要性,作為穿越者,讀過、也看過那麽多遍《三國演義》,怎麽也不會犯袁紹丟烏巢的錯誤。

如今的玉璧守將可不是淳於瓊那種酒囊飯袋,而是大將斛律金,臨出發接替王思政前,高澄就反復強調玉璧作為後勤基地的重要性,叮囑斛律金要提高警惕。

而玉璧城中,守軍充足,除去王思政後續招募的州郡兵以及原本駐守的一萬鮮卑戰兵以外,斛律金又多帶了兩萬步騎去往玉璧,護衛糧道。

侯莫陳崇是有過襲城經驗的,當初賀拔嶽身死,原州刺史史歸聽令於侯莫陳悅,侯莫陳崇受命征討史歸,以七名騎兵趁夜奪門,在內應的配合下,一舉破城。

但這一次,當他不辭辛苦繞道來到洛水北岸,卻只看到夜幕下,玉璧城各門緊閉,城防森嚴,抹黑繞城一圈,細數後發現,四面城墻上,明火執仗的守軍足有上萬人,這也意味著城中必有相等數量的守軍在白日裏巡視。

作為六軍統帥之一的侯莫陳崇麾下僅有八千戰兵,倒不是宇文泰不想增派人手,只是渭北多有東魏哨騎出沒,為避免暴露行跡,無法加派人手,只能讓侯莫陳崇自領其部。

侯莫陳崇自隨賀拔嶽入關以來,常作先鋒大將,勇氣絕倫,可他並非一個莽夫,眼見玉璧城有備,且守軍是自己的數倍,侯莫陳崇無論如何也不至於下令強攻玉璧,只得悻悻而歸。

所幸,因為繞道的關系,並未有被東魏哨騎察覺,否則這八千人招來東魏阻截,只怕難以逃回渭南,這也是宇文泰不敢加派人手的另一個原因,一旦行跡泄露,這支軍隊也將被葬送,所謂奇謀妙計,見效了,收獲自然巨大,但其內含巨大風險也在於此。

侯莫陳崇披星戴月返回渭南大營的時候,已經是太昌九年(540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的深夜,宇文泰得知玉璧守備充足,悵然無語。

而渭河北岸十余裏,東魏大營哪怕是在夜裏,也是戒備森嚴。

吃一塹長一智,三年前因宇文泰趁夜襲營而導致大敗,這一次痛定思痛,怎麽也不會再跳進同一個坑裏。

高家父子徹夜商議軍情後,高澄走出營帳,月明星稀,他遙望長安方向,心中七上八下,明日就是約定的降卒叛亂的時間,也不知道慕容紹宗能否功成。

受命負責統禦降卒,掀起暴動的正是久未露面的慕容紹宗。

作為一名現代人,高澄很清楚,發動一場叛亂不難,難的是如何能在對方反撲下站穩腳跟,領導者的能力決定一場叛亂的最終成敗。

高澄不會放任降卒自己推選主事者,又擔心空降一名最高指揮官會有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隱患。

於是在入關時,高澄便在調派慕容紹宗帶了幾名小校脫離隊伍,在宇文小姑的幫助下,與降卒暗中聯絡,也是他為高澄傳回情報,將於十一月二十三日舉事。

對於慕容紹宗的能力,高澄向來放心,畢竟又不是讓慕容紹宗下水遊泳,以他的才智,領導一場叛亂綽綽有余。

之所以選擇慕容紹宗,另一個原因在於他鮮卑人的身份,不論智謀,高澄也不可能派遣高敖曹一個漢將去統率鮮卑降卒。

高澄將目光轉向渭水南岸,只是不知道宇文泰在得知這一消息後,又會做出怎樣地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