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殺與用

尊卑有別,行過禮後,韋孝寬不敢擡頭直視騎在駿馬上的高家父子,但他確確實實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始終在打量自己。

“諸君都擡起頭吧。”

年輕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兩魏僵持這麽多年,韋孝寬當然也知曉東魏的權力架構,無需多想,這定是高歡之子高澄的聲音。

擡頭望去,果然有一個俊俏得過分了的年輕人立馬在高歡身側。

韋孝寬分明看見那名年輕人正含笑朝自己微微頷首。

可在高歡這,他終究是遭到了冷遇。

也難怪,論名聲,韋孝寬又如何比得過另一名降將,六柱國之一的李弼。

李弼生性沉毅雄健,見識深遠,有智計,不過也正是見識深遠,讓他在宇文泰崛起之時,已然拋棄侯莫陳悅,又在東魏統一北方已成定局的情況下,向高氏低頭。

雖說有背主之嫌,但高歡依舊熱情的接納了李弼,甚至還要重用他。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無非是做給西魏將士看:

連實權六柱國之一的李弼投降,都能受到優待,諸位還在等什麽,高家不會清算你們。

高歡在侍衛的幫助下,翻身下馬很親切地稱呼李弼的表字,說道:

“景和棄賊來投,孤心甚悅,還請暫留左右,參預軍事,待回晉陽,必有重用。”

對於高歡拋來的橄欖枝,李弼自然要抓緊了,他叩首感激道:

“罪將不識天命,委身於賊,如今勢窮來投,高王不以為罪,卻以心腹待我,人非草木,弼願為高王效死。”

“有景和相助,孤又何愁天下不定!”

高歡笑得合不攏嘴,又安撫了李弼幾句,才恢復了威嚴,對於謹說道:

“昔日君從爾朱天光,與孤戰於韓陵,兵敗逃回關西,今日受縛來此,君可願降?”

說實話,相較於李弼,高歡內心更愛惜於謹,爾朱榮的盟友元天穆就曾稱贊於謹為王佐之才,當然,他之後的成就倒也不負此譽。

於謹卻搖頭嘆息道:

“高王有用謹之心,謹卻無背主之意,自古成大事者,不禍及家眷,還請高王莫要牽連無辜,謹死無余恨。”

高歡神色黯然下來,當年韓陵戰後,他就有意招攬,可於謹卻跑去了關西投奔賀拔嶽,今日再欲使他折服,不想此人卻一心求死。

但到底也算是守了臣節,高歡最愛的就是忠臣,本欲答應下來,卻聽一旁的高澄輕笑道:

“將軍貴為實權柱國,自是位高權重,家眷依汝之威權,盡享榮華富貴,怎可謂之無辜,豈不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在於謹震恐的目光下,高澄朝一眾降將問道:

“是哪二人捉了於謹來投?”

先前傳令哨騎早已經將情況通傳,高澄這是明知故問。

韋孝寬、李遠二人站了出來,恭敬執禮道:

“啟稟大將軍,是罪將二人所為。”

高澄一個翻下馬來,一把扶起二人,笑道:

“待入了長安,捉獲於謹家眷,你二人來尋我,分得其妻妾,不過即是由我作媒,你等也要善待這些婦人。”

韋孝寬與李遠自是大喜過望,連連叩首,倒不是真的垂涎於謹妻妾,而在於這是高澄所賜。

高澄又對於謹笑道:

“至於於公後裔,有惡舉者,自當送於九泉,以侍奉於公,無有惡舉者,亦當為人奴仆,往日享過多少福,如今自然就要遭幾分罪來償還。”

一旁的於謹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但他未對高澄破口大罵,轉而對高歡低頭道:

“高王,謹願降。”

可高澄這番話並非是要於謹服軟,而在於拉攏韋孝寬,於是他又進‘讒言’道:

“父王若用於公,又置韋、李二位將軍於何地,讓他二人如何自處,於將軍此前既有忠貞之志,不如成全其名節。”

所以說高澄拉攏人的手段高明,先是揚言要賜於謹妻妾,如今更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堅決不允於謹投效,韋孝寬與李遠親眼見了高澄這番作為,當場就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心思。

高歡又從兒子這裏學到一招,心中更是懊惱:早知道更應該把高澄留在身邊,平時多看多學,五百年一出的明主,舍我其誰。

雖然愛惜於謹,但高澄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高歡也不會再留他,否則豈不是專門找人跟高澄過不去麽。

自己要是年富力強,找這麽一個人倒也說得過去,可如今是這風燭殘年的模樣,再這樣幹,難道是嫌權力交接時的亂子不夠多?

“於公無需多言,歡感君忠義,願相成全,請君赴死。”

說罷,擺擺手,著人將於謹拖下去處死,於謹沿途痛罵高澄,各種汙言穢語,也讓押著於謹的侍衛不得不將他的嘴給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