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臨終囑托

當時間回到太昌九年(540年)十二月上旬的時候,宇文泰還在為入蜀而努力,高澄也正在大散關鏖戰,而入主長安,一洗三年怨恨的高歡卻歡歌宴飲,整日喝大酒。

只怪這段時間的好消息著實太多了,前線將領奪占關隘的同時,也不斷有州郡遣使歸附,總有設宴慶賀的理由。

高歡沉浸在今日醉、明日醉、日日醉的生活中,原本就已經每況愈下的身子哪經得起這樣折騰。

十二月十一日,夏州刺史遣使來降,高歡再設酒宴,也許是來了興致,高歡酒後在高台舞槊,汗水在冬季的寒夜裏被風幹,罷宴後,當晚便開始高燒高熱,人也陷入昏迷。

長安城中稍有名氣的醫者被盡數捉來,卻沒有人能醫治,在眾將拔刀威逼下,有醫者才大著膽子道出實情:高王時日無多。

自身多年沉疴,而這段期間濫飲酗酒,又兼風寒入體,著實藥石難治。

眾將都亂了方寸,還好有先前從玉璧被招來的斛律金主事,他在高歡病倒時就立即命人封鎖長安城,禁止消息外泄,又派遣心腹向高澄傳遞消息。

同時逼迫醫者診治,不管能否起到效果,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強。

可哪怕照著《傷寒雜病論》醫治施藥,卻遲遲不見醒轉,反倒是氣息越來越微弱。

十二月中旬,高澄正準備回師長安的時候,也終於得知了這一消息,來不及傷感,高澄立即規劃啟程。

八萬步騎中,除竇泰領一萬騎領鎮守隴西,五千步卒隨斛律光鎮守散關以外,高澄領高敖曹、彭樂、李遠、韋孝寬等兩萬騎先行,其余四萬五千步卒,出於謹慎考慮分為三部,每部一萬五千人分別交由尉興慶、以及貼身侍衛薛虎兒、紇奚舍樂帶領去往長安。

畢竟只是行軍,讓這三人帶著走一程而已,若真是作戰,高澄可不敢這樣安排。

高澄一路披星戴月,快馬趕至長安近郊,卻不急於進城,他派遣韋孝寬先往長安,喚慕容紹宗、劉豐、侯淵三將領麾下京畿軍出城迎接。

稍作等候後,來的卻不止三人及其部眾,還有這段時日主管長安一切事宜,騎馬出城的斛律金。

“叔父怎地親自出城相迎!”

高澄望見斛律金,趕緊策馬上前,一臉受寵若驚道。

斛律金臉上滿是焦急之色,急切道:

“大將軍莫要再做試探了,相王已在彌留之際,你快隨我入城吧。”

他是知道高家父子臭毛病的,當年高澄主事晉陽,高歡入城前都要派與尉景先進城查探,父子倆這多疑性子直追漢末曹孟德。

高澄被斛律金說穿小心思,卻面無異樣,別看小高王年紀輕,那也是有多年演藝經驗的老戲骨了。

但一聽說高歡的情況,到底還是變了臉色。

他不再多言,與斛律金並高敖曹、彭樂、慕容紹宗、侯淵、劉豐等將一齊打馬入城,身後兩萬騎與屯駐長安的京畿軍步卒如影隨形。

行至臨時居所,原來是宇文泰的舊宅,賀六渾到底是沒有搬進宮城,哪怕在東魏看來,西魏只是一個偽朝廷。

進門前,高澄還是命令高敖曹接管了宇文泰丞相府的守衛,走到高歡的院裏,薛孤延、斛律平、莫多婁代文等等一眾將領都在此等候,看見高澄紛紛跪迎,人人面帶悲傷之色,甚至有人哭出聲來,但究竟有幾分傷痛,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高澄無暇理會眾將,他走到高歡臥房門外,立刻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

“阿惠?是阿惠回來了嗎?”

高歡顯然也是聽見了院子裏的動靜,他有氣無力的呼喚道。

高澄一個健步沖進屋裏,跪在地上緊緊握住高歡伸在半空的手,哽咽道:

“阿爺,是我,是阿惠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高歡不住地說道,他知道只要高澄回了長安,權力交接就不要出亂子。

可考慮到兒子久在洛陽,雖然在這幾年有了些與晉陽將領交往,但也不深,恐其不識忠奸,於是對高澄說道:

“阿惠,去將斛律金喚來。”

高澄連忙應下,趕忙跑去院裏把斛律金帶了進來。

高歡屏退臥房裏的其余閑雜人等,當著斛律金的面對高澄叮囑道:

“阿六敦曾與為父割心前血為誓,名為君臣,實有兄弟之義,昔日我臥病於華陰(玉璧),今日又昏厥於長安,多有賴他主持,才不致生亂,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可以完全信任他,他絕對不會辜負你。”

一旁的斛律金聽得高歡這番話已經是淚流滿面。

而高澄重重點頭,轉身朝斛律金跪拜請罪道:

“澄身負父王霸業與全家生死,不敢不小心從事,先前見疑,實乃不得已而為之,還請斛律將軍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