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白沙沉默良久。

直到薩爾默也沉默下來, 那雙漆黑的、有些死寂的雙眼與白沙靜靜對望。

白沙以前也是見過薩爾默·格雷茲的模樣的,雖然是在影像資料裏。軍校聯合比賽的傳統已經沿襲了很多年,薩爾默和西佩斯兩人也曾經是和白沙一樣年輕的軍校生。他們張揚狂傲、意氣風發, 實力都強到令當時的同代人只能仰望他們。可現在, 薩爾默不僅僅是在外表上千瘡百孔,他整個人也變了——他變得陰鷙、固執, 刀法也不再像從前那般剛強烈烈,反而變得陰暗鬼祟起來。

透過那雙深潭般的眼睛, 白沙能感受到他強烈的痛苦。因此也能稍稍理解他如今仇視一切的心態究竟從何而起。

但理解歸理解, 白沙並不會因此手軟。

“……跟我回帝國認罪。”白沙低聲說道,“你叛逃在外這麽多年,是時候回去了。”

“回哪裏去?”薩爾默冷笑道,“你說的意思是讓我束手就擒,跟著你們回到帝國, 然後被判個死刑或者終身□□,受盡折辱之後再死?”

凱辛:“叔叔, 我們不是……”

“你給我閉嘴。”薩爾默疾言厲色地瞪了凱辛一眼,凱辛看著他眼中的瘋狂之色漸起,不敢再反駁,“尤其是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吃裏扒外的小崽子!你怎麽就這麽愚蠢,居然還幫著羅寧家的人?”

凱辛深吸一口氣,他雙手緊緊攥成拳頭,脊背挺得筆直, 他站得太用力了, 卻反倒給人一種下一秒就搖搖欲墜的錯覺:“薩爾默族長, 除了你之外, 沒人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如果你是被陷害的、又或者當年事故的元兇另有其人,你大可以為自己辯解,可以回家族向大家解釋。可是你卻選擇離開——你的叛逃是無法掩飾的事實啊!”

格雷茲家族怎麽可能就這麽看著自己的族長就這麽被定罪?他們肯定會拼盡全力挖掘真相。但薩爾默卻選擇直接叛逃,沒有給他們任何挽回局面的機會。

除非,事情的真相就是人們所臆測的那樣。

“……我不想要辯解。”薩爾默一頓,突然擡頭,瞥了白沙一眼, “我承認,當年的事我必須承擔責任。但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羅寧家也沒資格審判我。”

接著,他對凱辛說:“我主動叛出家族,就是因為格雷茲家不能出一個被皇室審判定罪的家主。如果這種事情真的發生,那我們格雷茲家才會百年千年地擡不起頭來——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凱辛的紅眸艷麗地宛如從血紅石榴中淬出的汁液,他說道,“所謂的‘家族地位’真的就那麽重要嗎?”

“——你住口。”薩爾默喝止他,“你以為家族傳承是多麽簡單的事情?看看羅寧家就知道了。為了保持皇室地位,羅寧家千年來在戰場上折損了多少子嗣?這都是為了延續家族而付出的代價!”

“你這話我就不同意了。”白沙雙臂環胸,說道,“將領死在戰場上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概率問題。其他家族死的人難道就少了?我們羅寧家只是不如你們格雷茲家人口多而已。”

或許是基因問題,獸種繁衍人口的難度一直比羽種要低,新生兒的夭折率也更低。羅寧家要不是單體作戰能力更強,早被格雷茲家壓一頭了。

“什麽家族地位啊,家族榮耀啊,那都是老一輩特別在意的東西。”白沙說道,“你看,凱辛的心理承受能力就比你好多了。”

凱辛:“……殿下,你不會誇人可以不誇。”

白沙擺手:“行行行。誇你還不樂意了。”

說白了,凱辛和薩爾默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在薩爾默的少年時代,格雷茲家族還是有膽氣和皇室較勁的大家族。但薩爾默叛逃後,這個家族就江河日下了。不僅是塞西爾·羅寧背地裏在隱隱打壓格雷茲家族的勢力,凱辛也成長在一個“族長畏罪叛逃、家族被人戒備敵視”的環境中——當然,敵視他們的大多是羅寧家的支持者或是西佩斯的支持者——總之,凱辛雖然外表高傲,但他的內心遠沒有薩爾默那般不可一世。

薩爾默看著他們一來一往相互搭話,微微皺眉,冷冰冰地刺了白沙一眼。

“巧言令色。”他說道。

“你別猖狂,剛才的話你還沒解釋清楚。”白沙說道,“你憑什麽說羅寧家沒資格審判你?當年不是你帶去的人出了問題,才導致那艘科考船爆炸嗎?”

“你以為我為什麽帶人去?”薩爾默反問道,“你知道那艘科考船去的是什麽地方嗎?”

“我不知道,相關的材料都已經被銷毀的差不多了。”白沙回答。

“銷毀——他們當然要銷毀。”薩爾默大笑,“他們要去的是白銀中樞的‘神墓’,那裏存放著白銀中樞殘缺的核心!白銀中樞想要恢復從前的能力,必須重建自己的核心。你說,西佩斯·羅寧和那艘科考船悄悄地前往‘神墓’,是去做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