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包紮

夏日午後,鳴蟬不已,湖風吹著樹蔭與輕紗幔帳沙沙作響,處處都是慵懶的夏日氣息。

書齋中置了冰。

湖風透過窗戶吹入書齋,書齋內的風都帶了涼爽之意。

早前的一幕後,漣卿心中卻似揣了只兔子一般,一直低頭伏案抄著書,不敢出聲,也不敢擡頭。

書齋內安靜得只有翻書聲,還有她提筆落筆時,衣袖拂過案幾的窸窣聲。

起初時,岑遠還會在近側看她抄書;再後來,慢慢就沒了聲音。

到瓶子來書齋中送點心水果的時候,漣卿才擡頭。

瓶子躡手躡腳端著手中的白玉果盆上前,輕聲朝漣卿道,“太傅睡著了,沒敢大聲……”

漣卿順著瓶子的目光看去,果然見另一張桌案處,岑遠右手撐在桌案上,枕著手背睡著了。

“出去吧。”漣卿吩咐了聲。

瓶子應聲,然後圓溜溜的身子墊著腳尖,似做賊一般得退了出去。

漣卿頭疼。

案幾同桌案隔得有些遠,岑遠又睡著了,漣卿反而能安靜看他。

她好像,還從沒這麽細致打量過他。

——我怎麽聽說,羅老大人的關門弟子岑遠,溫文如玉,風姿綽然?

她忽然想起卓妍的話。

溫文如玉,風姿綽然……好像是,但又不全是,還聰明,大氣,沉穩,持重,也讓人信賴……

好像也不止。

在寺中的時候,溫柔有,體貼,還有君子之風,兩人離得很近,雖然那時候她閉著眼,但他換衣裳的時候,怎麽都有觸到的時候,應當,也不文弱,還有些精……

“抄完了?”有人正浮想聯翩,沉浸在“不文弱,還有些精壯”這類詞匯中時,忽然聽到岑遠的聲音。

漣卿回神,兀得臉色紅透,然後迅速低頭,“抄完了。”

就似做壞事被人抓到現行一樣。

他起身,窸窣的衣裳摩挲聲響起,而後行至她跟前,拿起她手中的冊子仔細看著。

漣卿沒吱聲,只要不擡頭,應當就看不到她眼下的臉色。

陳修遠看了看冊子,又看了看她,溫聲道,“方才在做什麽?”

“抄書。”她淡聲。

“抄完了之後呢?”他又看了她一眼。

漣卿:“……”

漣卿堅持,“才抄完。”

“哦。”他將手中的冊子放下,她以為蒙混過關了,又聽到他的聲音平靜道,“墨跡幹得真快。”

漣卿:“……”

她就不應當在聰明人面前撒謊,還要用另一個慌來圓,漣卿硬著頭皮道,“我在想昨日早朝上,兵部侍郎邵老大人告老還鄉一事。”

“邵澤志,邵老大人?”岑遠駐足。

漣卿頷首,心中心虛,蒙混過關了……

為了做得更像些,漣卿擡眸看他,“太傅知道邵老大人??”

岑遠一眼看到她臉頰上的緋紅,微微頓了頓,但見她自己沒察覺,他沒戳穿,“聽過,但不熟悉。”

他上前,示意她從案幾上抽了紙張出來。

漣卿照做。

他俯身,修長的指尖在紙張上輕輕點了點,“邵澤志的關系網,畫出來,朝中的,軍中的,還有世家的。”

漣卿懵懵看他:“……”

他也看她,低聲道,“這個不畫出來,你怎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告老還鄉了,還是依然在朝中?”

漣卿原本是為了糊弄他的,眼下才忽然覺得,好像又進入另一堂課了。

漣卿如實道,“我知曉的不多。”

“知道多少,畫多少。”

漣卿提筆,也認真專注,她在京中只有數月,早前的事也沒印象了,這數月來同邵澤志邵老大人接觸的時間有,但不多。

等畫完,真的只有寥寥幾筆。

不需要岑遠開口,她自己也會意,兵部侍郎算是要職,她一個東宮,對一個兵部侍郎的生平和關系知曉得都太少了。

她也真的畫不出來了,擡眸看向岑遠,“……”

他看了看她,沒有勉強或為難,輕聲道,“後日的功課,大後日我要看。”

漣卿輕嗯一聲。

明日再休沐一日,後日就會早朝,等早朝結束,她就能尋不少人問起邵老大人的事。正好在節骨眼兒上,她多問幾聲也不算突兀。

雖然岑遠沒有再提她對邵澤志邵老大人近乎一無所知的事,但還是輕聲,“東宮也好,天子也好,要比旁人更清楚如何禦下,殿下連他在朝中,軍中,世家中的關系都捋不清楚,如何禦下?”

漣卿微怔。

他又看了她一眼,最後沉聲道,“這樣只能被人牽著鼻子走。”

這仿佛還是岑遠第一次……

漣卿愣住。

他也低頭,放下那張紙頁,“萬事開頭難,但也始於足下,不急。”

漣卿其實有感覺,從昨日在湖心亭那處見過魏相起,岑遠就有些不一樣,她也說不好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