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灰穹(第2/3頁)

根據靈親學,這是以小型動物為靈親的人類常見的一種本能。

如同小獸會在呲牙的首領面前翻滾過來、袒露肚皮,試圖證明自己的無害和馴服一般。

“你媽媽不陪你一起來嗎?”

這個透露著危險氣息的男人如此盤問道。

這想必是盤問吧。羅素這樣想。

“她死了。”

一邊想著,羅素一邊輕聲答道:“她的葬禮剛結束不久。

“我還記得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就連攥緊拳頭,都會感覺到空虛與無力……在那之後,每天晚上我都會夢到她。雖然在醒來後不久就會忘記夢的內容,但每次醒來時的枕巾都會有些發濕。”

羅素那沒有戴皮手套的右手,下意識的碰了一下胸口的項鏈。

那是一枚六邊形的吊墜,裏面存放著母親的個人芯片。

雖然經由葬禮流程,芯片裏存放的數據已經被銷毀……但這留下的完整芯片,也是一種留給親人的紀念品。

而這個存放芯片的水晶吊墜,同時也是母親留給羅素的最後一件禮物。

“抱歉……那你的父親呢?”

對面的男人耐心的繼續詢問道。

羅素愈發的感受到了危險。

這種深入隱私的詢問,已經逐漸脫離了“旅行途中的閑聊”的程度。

按照一般人的情商來說,既然羅素只提了母親,那顯然就是不想談父親的意思吧?

但羅素卻是面不改色。

他有不少和危險人士接觸的經驗。

如同他小時候,母親還沒有下班的時候,他就孤身一人放學回到了家。

進門後,羅素才察覺到家中進了盜賊,而且對方還沒有離開。

羅素清晰的意識到——在這時他反而要保持鎮定與放松,不能因為恐懼而慌亂。

他保持著演技,保持自己的天真與無害。第一時間給朋友打了聯絡電話,和朋友聯系上後,在“出去打球吧”的借口下,從容的離開家門。

他並沒有迫不及待的離開,也沒有在出門後飛奔著逃跑。而是哼著歌,磨嘰了一會才緩緩動身。

如今面臨的危機,想必也正是如此。

“那個男人啊,早就遠走高飛了。”

羅素嗤笑一聲,表露出一種不屑與不易察覺的憎恨。

但實際上,他對那個男人並沒有什麽感情。

沒有愛,也沒有恨。仿佛只是一個與自己沒有什麽關系的路人。羅素並沒有“自己擁有一個父親”這樣的意識。

“在我幾乎還不記事的時候,他就離開了——帶著家裏的全部財產。和我與母親不一樣,據說那男人的靈親是鷹。想必他注定是要遠走高飛的。

“我們之前生活在崇光島,那邊不像是幸福島有上下城區。大量工作交由人工智能處理,能讓人活的體面些的活計可不好找。母親費盡全力才能供養我,讓我上學。這二十多年來,那個男人甚至連一分錢都沒有匯回來過,所有的消息都是只讀不回。甚至在母親病死後,我給他發了母親葬禮的地點,他也沒有理會我。

“你知道嗎,先生?我頭一次知道,人死之後會變得很重。而在那之後,又會變得很輕。火葬場不會把全部的骨灰都交給你。只有象征性的那麽一捧……骨灰盒大概只有這麽大。”

羅素比劃著,語氣淡然中滲透著些許悲傷與自嘲:“他們就連遺體告別儀式的時間,都只給了我一分鐘。因為前來告別的只有我一個人……我甚至請不起賽博教會的神父來完成儀式。幸好我在學校的時候打過一些零工。不然就連存放那麽輕、那麽小的盒子的集體墓地都買不起。如果不能第一時間付起錢,就只能選擇‘環保套餐’——也就是直接把骨灰撒到海裏。”

這並不完全是演技。

那是貨真價實的悲傷,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

只是羅素其實並沒有那麽無助——他比自己話中所描述的那個孩子要堅強的多。

畢竟如果不夠堅強的話,他不可能在崇光島那種環境下堅持讀完大學。

但他從小時候就習慣於恰當的“賣慘”。或者說,以適當的程度展示自己的傷疤與缺點,在不至於被人看輕的前提下、盡量消弭他人的敵對意識。

就像是假裝自己很乖,來蹭蹭路人騙取食物的流浪貓。

說來也怪……或許是因為專注於表演、或許是對方對自己放下了某種歹心,羅素感覺那種彌漫在空氣中的緊張感,逐漸消散了。

或許,我也不完全是為了取得對方的信任。

羅素想。

盡管只是一種用於自保的社交手段。

但把這些事說出來,的確也讓他好受了一些。

“聽我的,”對面青年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一些,“等找到那男人,記得給他一槍。拋妻棄子,應當給他些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