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並非是牢房,也不是庇護所

羅素深深皺起眉頭,嘆了口氣。

對這個如同頹廢而無力、仿佛失去希望的社畜般的男人,羅素只感受到了失望。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的仇恨與怒火積蓄在拳頭上,卻是揮不出去。

或許有起錯的名字,但絕沒有起錯的綽號……

“果然,不愧是你……‘鞘’。”

羅素低聲喃喃著。

他從言語中能感受到,“鞘”的心是虛無的。

那是為了容納劍而存在的狹小空間。若是配套的劍被折斷,鞘也將一並失去所有價值。

或者用另一種方式來說……

【鞘】本身,正是一種“容器”。

這點來說,他與羅素是如此相似——他們所展示出來的,都不是屬於他們自身的東西。而是被眾人的印象所塑造的英雄之殼,一把鑲滿寶石、璀璨而華麗的劍鞘。但他也僅僅只是“鞘”而已,裏面儲存的那把劍並非是他。

明明有著偉人之舉、英雄之力,卻只有一顆怯懦的凡人之心;明明最初只是為了尋死,卻反而完成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困難任務。

他並非是真正的強者,因為他沒有一顆屬於強者的心、沒有像是“天生的英雄”那樣面對困難與阻礙而依然不後悔的頑強意志;但他也絕不是自己所說的那樣,卑微而無能之人……能承受那樣殘酷而痛苦的改造、甚至讓自己失去了人類的外表,這本身就是一種痛苦的考驗;而擊敗乃至於擊殺不死之龍,毫無疑問能稱得上是“偉業”。

以第三者的視角來說,這是一個多麽沉默而強大的人!

可當他開口之時,卻只能從他那並不顫抖的聲音中感受到那顫抖的靈魂,品嘗到那自童年時便從未散去的恐懼與自卑。

那個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從高樓墜下的少年……盡管在那之後通過整容來修飾自己的容貌、讓自己的外表看起來變得堅毅而穩重,但他的心卻並沒有多少改變。

直至如今,他仍是昔日的那個少年。

他不是善人,也不是惡人。

他算不得好,但也不算壞。

可這樣卻無疑更加可悲……因為他否定的,不僅是愛麗絲為他付出的一切、他的朋友們以及組織對他的信任,還包括了他自己的一生。

這個男人的靈魂,早已像是他頭上所戴的光環一般,變得支離破碎。

……慢著。

想到這裏,羅素心中卻是突然一動。

他突然察覺到了一種違和感。

就在之前,他和翠雀在街上看到“鞘”的時候……他明明感受到那是一個無比危險的男人。

他只是遠遠的看著,就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鋒銳之氣——那是已經放下了所有、準備舍棄一切而揮出最後一劍的人,才會擁有的決然之氣。

那應該是一個宛如彗星襲月、白虹貫日。渴求著華麗之死,沉默而沉重、危險而致命的男人。

而翠雀在那時,也確認了他的心……

那是一個心中幾乎不存在“愛”,唯有某種理想、某種道路、某種夢,願意為此而獻上一切的靈魂。

與羅素眼前這個頹廢而無力的男人,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甚至於,在他安靜坐在那裏的時候,也還有一股逼人的威勢;在他剛剛站起、封印住了鹿首像的時候,還有一種不容動搖的堅決。可在他開始講述著昔日的故事後,那種感覺卻突然變淡、消失無蹤了。

羅素挑了挑眉頭。

他能感受到,那個男人所說的並非謊言——識別謊言的能力他還是有的。

可為什麽,他從鞘身上感受到的違和感會如此強烈?

“……既然如此。”

羅素緩緩開口:“你又為何要特地來到這裏?

“你從陸地上,千方百計回到空島;在我面前殺死了一群傭兵,又趕在我前面抵達了鹿首像身邊——並非是前往我家中與我會談,而是特地前往了巴別塔內部、並在和我談話之前將鹿首像封住。要知道,這裏可是連我都不知道現實位置在哪裏的絕密場所。

“你廢了這麽多功夫,我想應該不只是來捅鹿首像一槍的吧。

“你聽完了鹿首像所說的話,才終於開始動手;再與我談話之前,還特地封住了她的眼耳、堵住了她的口舌。因為你有著不想被她聽到的話,對吧。”

看著沉默下來的鞘,羅素緩緩說道:“那就說說吧。

“‘既然如此,你當年在教會中燒毀的歷史孤本,究竟是什麽?’……你應該是希望我聽完之後,會這麽問你吧?那我就真這麽問了。

“現在又該你說了。答案,是什麽?”

鞘“注視著”羅素,沉默了許久。

隨即,他才緩緩嘆了口氣。

“你是怎麽發現的?”

“你的情緒的確控制的很好,話裏也沒有什麽漏洞。有問題的地方是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