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還來這裏作甚!”虛花真人一見到白景耀便暴跳如雷,但這憤怒只是他掩飾心痛的偽裝。

虛花或許是整個淩雲峰唯一對白景耀付出真心的人。

在淩雲峰陷入絕境後,白景耀放松警惕,顯露了本性,這對所有人來說,或許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對虛花真人不是。

虛花像是陡然發現自己資質愚鈍但勤勞孝順的兒子,其實是個唯利是圖背信棄義的無恥小人。

慕梨揭發白景耀企圖偷襲小天尊的惡行時,虛花真人是所有人中最憤怒的一個,也是最積極給曾經的愛徒定罪,將他逐出師門的人。

因為他怕拖延下去,會挖出白景耀更多不堪的惡行。

而過分信任白景耀的虛花,哪怕毫不知情,也覺得自己至少得承擔一半的罪孽。

背叛與愧疚,讓虛花痛不欲生,他只想立即斬斷聯系,永世不再見這個讓他心碎的惡徒。

然而,白景耀並沒有因為他的痛苦和回避而放過他。

白景耀大清早主動找上門來,開口就說是昨夜經小師弟開導,決心主動招供自己從前犯下的所有罪孽。

緊接著,他就當著眾堂主的面,坦白了一堆讓虛花真人感覺眼前天旋地轉的罪孽。

堂主們都被他坦白的事情震驚得屏住呼吸,只有慕梨對此毫不意外。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白景耀說話時的表情和語調所吸引。

白景耀的語調聽起來就像機器人播報一樣毫無情緒起伏,而他的表情卻很奇怪,眼睛睜的很大,像是正在經受某種難以想象的恐懼。

額頭滲出的汗珠不斷順著他臉頰鼻梁低落在前襟,如果只看他上半張臉,會感覺這個人已經處在受驚到休克的邊緣,但他的嘴一直說個不停,流暢得仿佛昨晚在家背誦了一千遍認罪書。

慕梨已經猜到了一種可能,余光下意識看向身旁的陸決。

陸決並沒有注意她的動靜,而是一臉專注地在觀看白景耀的“表演”,時不時會皺眉撓撓耳朵,顯出不滿意的神色。

最終,白景耀結束了招供,並在所有人都毫無防備的狀況下,忽然向自己丹田揮出一掌——自斷靈根,散去一身修為,爛泥一樣癱倒在地!

慕梨被這一幕驚呆了,視線中最先出現的是虛花真人,這個急躁又臭脾氣的老頭一聲不吭地瞬移上前,把地上那攤“爛泥”白景耀抱進懷裏,一雙狗狗眼裏噙滿淚水,再掩飾不住心痛與絕望。

緊接著,其他幾位堂主也快步上前,合力保住了白景耀的性命。

可以斷定,從今往後,白景耀都無法繼續修行了,他招認此等罪孽,淩雲峰也不可能繼續收留他,以他如今半殘的身體,被驅逐出峰後,必然會招致仇家追殺,只能四處藏身,苟且續命。

虛花真人慌亂地迅速抹了好幾次眼淚,然後獨自橫抱起白景耀,顫聲說了句:“我將這孽障交給醫修,等能動彈了,就叫他趕緊滾出淩雲峰。”

沒有人回應,眾人沉默看著虛花真人佝僂的背影緩緩遠去,最終消失在前院大門拐角。

陸盡澤最先轉過身,他神色復雜地看向自己的兒子。

陸決十指交握,有點激動又有點害羞地對陸盡澤抿嘴一笑。

慕梨感覺,陸決可能在等待大家表揚他。

等到乾空真人和懷靈真人也轉頭看向陸決,不久後,陸決終於通過眾人的表情,翻找出作為人族這些年對這類表情的記憶判斷。

下一刻,陸決就一臉委屈地看向慕梨,失望至極地告狀:“他那樣子看我!”

慕梨一愣,趕忙解釋:“堂主們只是好奇陸師兄用了什麽妙計,讓白景耀坦白罪行,大家都覺得很驚奇,還沒回過神呢,我們都覺得陸師兄做得很好。”

陸決垂下腦袋,低聲喃喃:“有哪裏不穩妥。”

慕梨搖頭:“沒有,陸師兄為什麽會這麽想?”

陸決並沒有理會她的回應,繼續自言自語般喃喃:“大師兄應該邊說邊哭。”

陸盡澤疑惑地緩步走近,低聲問:“阿決,你在說什麽?”

“我又搞砸了?人族真麻煩。”喃喃自語的陸決擡眼看向陸盡澤,陡然站起身,低聲命令:“不要那樣子看我。”

陸盡澤被撲面襲來的駭人氣勢驚得後退一步!

陸決緩緩邁步走近父親,面無表情地開口:“憑什麽由你來決定我該怎麽做?我很忙,我想下山去看賽馬比賽,你說不是正事就不是正事?誦經悟道是你的正事,不是我的正事,但我都已經聽你的話了,偶爾走個神,你為什麽要唉聲嘆氣?為什麽要那樣子看我?”

“阿決?”陸盡澤吃驚地步步後退,一時根本想不起兒子在控訴的是多久以前發生的事。

在陸盡澤的記憶裏,陸決從來不會為這些過往的爭執記仇,兒子一直很乖巧有擔當,和離前,家中只有洛晚凝會時不時情緒失控,兒子則總在危難關頭嬉皮笑臉使盡渾身解數哄他妻子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