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過去

齊衍澤做了一個夢,夢裏四周一片漆黑,他跪在地上埋著頭混身都在發抖,狹小逼仄的室內只有無盡的黑暗裹挾著他的神經,鋪天蓋地的叫囂著要把最後一絲理智也給摧毀,痛苦壓抑沉悶崩潰在密閉的空間裏刺進自己的身體,連逃避和藏匿也無處可尋。

起初他還會撞門,瘋狂的磕頭,機械式的道歉,到後面麻木被幻覺替代,黑暗裏感官被剝奪讓他開始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無數次眼前閃過的畫面都變成了被吞下的那只倉鼠,就像老式錄像機的斷帶,黑白色的星點和停頓,一幀一幀在捕食吞咽的過程中來回倒放,連掙紮的動作都像是被放到了最慢的速率,研磨碎了的逼著人反復品嘗,同時伴隨的就是那些神經式洗腦的話語。

“我是愛你的衍澤,愛你的人才會讓你看清什麽叫弱肉強食的社會。”

“你的價值不過是成為讓爸爸滿意的商品,是爸爸給了你現在所能享受到的優渥的一切。”

“你和其他同齡人不一樣,你有優越於他們任何人的外貌和智商,你得學會利用和偽裝。”

“如果連這點成績都不到,不是蠢是什麽?”

“你應該學會不擇手段去獲得任何你想要東西,明白嗎?”

他面色扭曲地跪在地上哼哼,努力想要擺脫這些幻覺和話語,於是只能一拳一拳用手砸向自己的腦袋,甚至記不清過了多久一直到幻覺快消失腦袋劇痛,連喉嚨裏也發出帶著痛楚的壓抑悶哼,手才因為崩潰和精神的疲憊又無力地垂下手去,反反復復陷入這樣的死循環。

就像一個不斷在重復播放的視頻,直到他縮在墻角意識渙散的自言自語,整個人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脫線木偶,眼睛裏只剩下泛著的血絲,看著詭異又可怖,在黑暗裏精神已然達到了臨界的邊緣開始搖搖欲墜。

……….

他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門才突然被打開,外界帶來的光亮有一瞬的刺眼,他卻坐在地上一動未動,神經還停留在那個封閉狹小的空間裏。

“這幾天好忙,你又犯了什麽錯嗎?”男人扯了扯領口蹲下了身,輕輕安撫著自己的肩膀,“都結束了,先出來吧,發抖發得好厲害。”

他看著男人,似乎停滯的腦子才終於開始緩慢的轉動,只是嘴唇囁嚅了半天只聲音嘶啞地叫了一句發音別扭的爸爸,這一句爸爸叫出來後他似乎才意識到一切都結束了,他緊緊抓著男人的手臂就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再次開口時聲音裏是止不住的恐懼和哭腔。

“我錯了爸爸,我錯了爸爸,我錯了我錯了……”

“沒事的。”男人摟了摟他的肩示作安撫,“說說看,這次是犯了什麽錯,嗯?”

“獎學金……”他虛弱地咳了兩聲,眼神呆滯地看著男人,“我不該讓獎學金給貧困生。”

“是啊。”男人很滿意的笑了出來,“你靠本事拿的就該是你的,寫在墻上,掛在名單上的就該是你的照片和名字,無用的善心不需要施舍,他們將來對你也不會有任何利益可言,明白嗎?”

“嗯…….”

“這就對了,做生意交朋友,包括你長大後談戀愛都是一個道理,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你覺得你們年級的貧困生會怎樣報恩呢,衍澤?除了感激涕零的對你說謝謝以外,在未來他們給不了你任何幫助,因為他們甚至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爸爸只是想讓你明白你是個優秀的人,優秀的人應該明白什麽叫把自己手中的東西給牢牢握好。”

他垂下眸,已經記不清這是多少次聽見這些話,多少次開始接納這樣的觀念:“我明白了。”

他的人格在成長過程中就像被不斷打斷,再一次次被重新拼接塑造,直到吻合他的要求。

“真乖,我有個驚喜要給你。”

男人說著就摟著他的肩膀帶到了餐廳,桌子上放著的是一個漂亮精美的蛋糕。

“十五歲生日快樂,衍澤。”男人微笑著指著旁邊一個被封著的禮盒,“這個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作為補償,把它拆開吧。”

他有些猶豫,在男人的注視下還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解開了絲帶,隨後掀起了白色的禮盒蓋子,在看到裏面裝著的是什麽的一瞬間幾乎他呼吸一窒——————一只倉鼠正在粉色的籠子裏亂竄。

“滿意這個生日禮物嗎兒子?”

男人的話語在耳邊已經聽不真切了,幻覺又如同潮汐般向他湧來,幾欲將他在過程中溺斃,那個錄像帶重新開始在腦子裏循環倒放,等他再次看向籠子的時候,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倉鼠卻已變成了一只死物混身是血的癱在裏面。

他瞳孔猛然縮小,胸口開始劇烈的起伏,緊握著的拳頭指甲已經掐進肉裏,哪怕開始破皮滲血也感受不到痛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