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二章 往日重現

……

寒冷……

孤寂……

怎麽又是這裏……

索蘭黛爾站在一望無際的曠野,周圍遍布破碎的月桂花,她在凋零的花瓣中遙望遠方,無論從哪個方向都看不到道路的盡頭。

黑暗籠罩的天幕遍布著存在了億萬年的群星,仿佛無數繁森世界在閃耀。在這種尺度下,人類的存在宛如一顆塵埃。

索蘭黛爾擡頭仰望著星河,突然,她的胸口像被巨石壓住,難言的心悸感傳遍全身,意識深處不斷湧現警告,人類最原始的危機感被悄然喚醒,仿佛某種可怖的存在即將降臨。

在索蘭黛爾的注視下,蒼穹之上的光流彌漫匯集,兀然間凝聚成了一顆太陽,它沒有刺眼的炙芒,金光黯淡,死寂卻又狂暴。

而那些籠罩夜幕的群星也不斷扭曲,融合,最後化作一只俯瞰塵世的巨眼,懸掛於穹頂之上猙獰地注視著她。

在這片一望無際的曠野,她無處遁逃,巨大的壓力讓她幾乎忘卻呼吸,缺氧感導致心臟瘋狂搏動,試圖將血液供上暈眩的大腦。

兀然間,潮水般的噪音響起,密集嘈雜,細聽卻是某種詭邃的低語:

“找到我們……”

“找到我們……”

“找到我們……”

“找到我們……”

聲音在索蘭黛爾腦海中回蕩,瘋狂沖擊著她的理智,視線也開始模糊,太陽與巨眼不斷扭曲,膨脹,恍惚間變成了某種無可名狀的存在,占據了全部視線。

索蘭黛爾能感覺到,在這些詭邃聲音的呼喚下,自己身體最深處出現了異動,那是比血肉,比骨頭,乃至比骨髓內臟還要深的地方。

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

……

“嘶——”索蘭黛爾猛地驚醒,呼吸急促,滿身冷汗,頭發被汗水打濕粘在一起,連枕頭都有濕漉漉的痕跡。

她心有余悸地環視四周,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蒼穹微微發白,朝陽的第一縷光正在試圖沖破黑暗,一切都浸在朦朧微光中。

是夢嗎……

又是這個夢……

自從12歲起第一次做這樣的夢,後來就一直反復夢到那個太陽與眼睛。

最初是隔幾年才會夢到,最近好像變得越來越頻繁,隔幾個月,乃至隔幾天就會夢到……

它是夢。

但只是夢嗎……

縱使已經蘇醒,夢中的那種壓抑與躁動似乎還殘留在身體裏,索蘭黛爾仰面躺在床上,眼睛半睜半閉,努力平緩自己的呼吸。

許久之後,她起身拉上了窗邊的窗簾。

黑暗中,細微的窸窣聲傳出,似是衣服摩挲著皮膚的聲音,索蘭黛爾脫下睡衣走進浴室,把自己浸在了滿是冷水的浴池裏。

滴露季的氣溫仍舊嚴寒,冷水讓她整個人止不住打戰,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稍稍驅散紛繁思緒帶來的影響。

她拿起香皂塗抹身軀,抹至胳膊的時候,看到了那根綁在腕上、濕透了的破布條。

她將其取下,在水中輕柔洗滌,仿佛是在對待什麽珍貴之物,洗凈後將其綁回手腕,擦幹身體,換上了一身普通的衣服。

出門時,她專門戴上了一頂可以遮容的長帽,沒有驚動任何人,獨自騎馬離開了王宮。

說來也可笑,成為女王這麽多年,她處理了無數政事,卻幾乎沒有好好看過外面的世界。

人的時間與精力是有限的,當位置太高,為了追求效率,就只能對著一份份數據做決策。

數據變好就是好,數據變壞就是壞,而每一個數據背後代表了怎樣的個體,卻是一無所知。

索蘭黛爾離開王宮,看著沿途的光景,各式各樣的人與事從她眼中劃過。

自從《全境保障法案》頒布之後,多古蘭德呈現出了詭異的先進感,農田與工廠荒廢,卻一直都有豐富的物資,人們不再投身工作,無人生產,社會依舊在繁榮運轉。

整個王國,就像一只脫離客觀規律、沒有實體的幽靈。

索蘭黛爾來到熱鬧的集市——說是集市,其實已經沒有“市”的概念了,這裏沒有交易,只有供給,每個人都可以前往公立供給倉庫,按需領取攝政王大人賜予的物資。

現在明明是一天之初的清晨,酒館卻已早早開張,濃郁的酒香纏繞在四周,似乎連朝陽的光暈都變得迷離。

無需工作的人們放聲高歌,觥籌交錯,大口大口喝著免費的美酒,吃著可口的下酒菜,幾個喝多了的酒客紅著臉倒下,剛起床沒多久又沉沉入睡。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他們睡得很安穩,沒有做夢。

畢竟現實已經無比美好,沒有誰再需要虛妄的夢境。

酒館外,遊吟詩人拿著吉他坐在長椅上,手指輕快跳躍,口中唱著輕快的歌謠,每一個旋律都是在贊美賜予這一切的偉大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