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生

雨還在下。

陳慶伸手接了一點雨水,洗去糊住雙眼的腦漿和膿血,用盡全身力氣將身上的幾具屍首掀開,從屍體堆裏爬了出來。

頭暈目眩,雙腿發軟,但陳慶還是咬牙站起身。

“我在哪裏?”

陳慶只記得毒販卡車撞上來的瞬間……

但現在呢?灰蒙蒙的雨霧籠罩著大地,四周是一望無邊的屍山血海,腳下是數不清的殘肢斷臂和劈開的頭顱,白花花的腦漿流滿一地。

人和馬的屍體交纏在一起,血肉模糊,層層疊疊,分不清人還是馬匹。

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滿地堆積的內臟,破碎的兵器上掛著腸子,連雨水也沖淡不了彌漫在天地間……那種讓人難以忍受的腥臭之氣。

就在不遠處,一匹被斬斷前腿的馬匹伏在血泊中,目光悲傷望著陳慶。

陳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難道……這就是地獄?

“陳伍長,救我!”

身後傳來一個低微的聲音。

陳慶回頭,一堆橫七豎八的屍體中間,一只瘦弱的手露出在外面,微微動彈一下。

陳慶連忙搬動屍體,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將一匹戰馬的身軀拖開,又奮力搬開三具屍體,他喘著粗氣,腰都直不起來。

求救者是一個少年,看臉龐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樣子,像一只即將要宰殺的羊,無助地躺在血泊之中。

看到少年的身體,陳慶的心一下子沉入深淵。

少年竟被一支長矛從小腹刺入,釘在地上。

少年已經氣息奄奄,聲音越來越低微,“伍長,救救我!”

他竟然叫自己伍長,陳慶驀然醒悟,這不是地獄,這是戰場……

陳慶連忙握著少年的手大喊:“你先告訴我,現在是哪一年,我在哪裏?”

少年微弱的眼光忽然變亮了,閃過一絲驚詫,這是他最後的一線生機,回光返照的一刻,他嘴裏艱難吐出了四個字:‘建炎四年……’

“啊!”

陳慶驚呆了,建炎四年,那不是北宋剛剛滅亡嗎?

“你堅持住,挺住!”

陳慶把少年慢慢抱出屍堆,少年的頭軟軟耷拉下來,他早已經沒有呼吸了。

……

泥濘和血漿混在一起,一步一滑,陳慶用一根折斷的長矛當拐杖,跌跌撞撞在屍體堆裏行走。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戰馬的嘶鳴。

一回頭,蒙蒙雨霧中,一名騎兵出現數十步外,身披鐵甲,頭上帽子就像兩片香蕉皮倒扣,還有兩只牛角。

他腰挎長刀,手提一根長矛,後背利斧,陰冷的目光透過了雨霧,儼如一只發現獵物的豹子,冷酷而兇悍。

戰馬頸下和馬鞍兩邊掛著十幾顆人頭,高大的戰馬噴出白氣,粗壯的鐵蹄敲打著地面。

陳慶忽然明白了,這一定是女真騎兵。

他掉頭便逃,女真騎兵尖利地大叫一聲,縱馬追殺而來。

片刻,陳慶便被戰馬追上,女真騎兵臉上露出一絲獰笑,高高舉起長矛,狠狠向他後背刺去。

陳慶並不是第一次殺人,無數次面對窮兇極惡的毒梟,他有著山一般的冷靜沉著和獵豹般的敏銳。

他身體一閃,一個後側翻,躲過女真騎兵雷霆一刺。

女真騎兵一矛刺空,用力過猛,只聽‘哢嚓!’一聲,長矛刺入一具宋軍將領屍體的鐵鱗甲中。

女真騎兵抽矛反刺,不料矛頭卻被鐵鱗甲卡住了。

機會在瞬間到來,若不抓住它,它也會在瞬間失去,陳慶抓住了這個機會,他抄起半截長矛狠狠刺去。

雨霧模糊了女真騎兵的眼角余光,他沒有發現、也沒有意識到獵物在反噬。

‘噗!’

鋒利的長矛刺透了女真騎兵的鐵甲,刺進他的後腰。

女真騎兵慘叫一聲,調馬便逃,片刻便消失在灰茫茫的雨霧之中。

陳慶也完全脫力了,一屁股坐在泥水裏,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疼痛,痛得他渾身都痙攣起來……

休息半個小時,體力稍稍恢復了一點。

陳慶站起身,將這名無頭將領的身體翻過來,把鐵鱗甲從他身體上剝了下來。

陳慶脫去身上厚重的皮甲,抹掉臉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將鐵鱗甲穿上。

其實近身戰兩種盔甲效果都差不多,都防不住脖子和腦袋,但鐵鱗甲能給他稍多一點安全感。

陳慶從將領懷中摸出一包幹餅,隨手塞入懷中。

他又看見對方腰間有塊銅牌,也一把扯下。

‘嗚——’

遠處忽然傳來鹿角號聲,陳慶感覺到騎兵的身影在遠處晃動,他一陣心驚,撒腿向北方逃去。

……

天快亮時,雨卻越下越大,陳慶終於走出了戰場。

這時,陳慶意外遇到了四名和他一樣僥幸活下來的宋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