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困獸(中)

夜裏,五萬女真士兵都躺在城外曠野裏休息,戰馬還在啃食割剩的麥茬子,將領以及黑甲軍都在城內休息,只是城池太小,躺不下太多人以及戰馬。

完顏粘罕不敢再向前走,他派出一隊探子趕去中部縣打探消息。

完顏粘罕獨自一人來到城頭,他心情十分沉重,他意識到自己中計後,心中便仿佛壓了一塊大石,他當然知道後果是什麽,陳慶一定是前後把自己堵在了洛水道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說明陳慶知道自己要殺進陜西路,所以特地用膚施縣作為誘餌,讓自己吞下誘餌,走洛水道,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自己卻什麽都不知道,懵懵懂懂鉆入他的圈套。

難怪四王子和撻懶都屢屢敗在他的手下,難怪完顏銀術可幾乎被殺得片甲不留,狼狽逃回來,難怪他能抓住機會滅掉西夏。

此人太可怕了,偏偏自己沒有把他放在心上,以為他也和別的宋將一樣。

只有吃了大虧,完顏粘罕才放下了他的傲慢,開始認認真真審視對手,但這個時候往往已經來不及了。

完顏粘罕心中懊悔萬分,焦慮和不安像兩塊巨石壓在他心中,讓他無法入睡。

時間已經快到三更時分,完顏粘罕忽然聽到一絲異響,仿佛遠處天邊的悶雷聲,可夜空無雲,月朗星稀,哪有來的悶雷聲?

完顏粘罕站在城頭上向北方眺望,忽然看見遠處河面上出現一條銀線,銀線正迅即無比地向這邊飛馳而來,在銀線的背後……竟然是咆哮的河水。

“不好!”

完顏粘罕大叫一聲,回頭令道:“快敲警鐘,讓士兵回城!快去!”

洛水每年都有春汛,河谷中的低窪之處常常會被水淹,而洛交縣城本身位於河谷高處,不會被淹,但五萬大軍都在駐紮在低窪的河床兩邊,延綿數裏。

宋軍又故技重施,在上遊修建了攔河水壩,就等半夜時放水。

事實上,完顏粘罕已經發現了水位太淺,只是被假獵戶忽悠,他沒有放在心上。

“當!當!當!當!”城頭上警報聲大作,但已經有點晚了。

奔騰的河水咆哮沖來,女真士兵都被驚醒了,嚇得驚慌失措,戰馬也不管了,大喊大叫,互相踐踏,沒命地向高處狂奔,跑得稍慢一點,就被洶湧的河水吞沒了。

完顏粘罕眼睜睜望著一片片士兵慘叫著被洪水吞沒,他痛苦得閉上了眼睛……

盡管年年有春汛,但也不至於發生如此猛烈的洪水,這就是在上遊故意蓄水,一下子釋放出來,形成了滔天洪水。

這也是河谷地帶最容易被敵軍采用的戰術,一個火攻,一個水攻,完顏粘罕特地檢查的城內,防住了火攻,卻沒有能防住水攻。

一場洪水,女真士兵被淹死近七千人,戰馬淹死一萬五千余匹,這還是完顏粘罕統軍以來傷亡最慘重的一次,而對方卻連影子都沒有看到。

……

天終於亮了,河谷兩岸一片狼藉,厚厚的泥沙覆蓋了兩岸原來的麥田,到處是散亂的盔甲、鞋子和兵器,士兵們不斷從泥沙裏挖出一具具屍體,人的屍體和戰馬屍體各自堆積,儼如十幾座小山。

此時是五月上旬,轉換為陽歷就是六月中旬了,夜裏雖然還會有一點涼意,但白天卻很悶熱,屍體必須盡快處理,否則兩天就會發臭。

山谷內找不到木材,金兵只能在屍體上澆滿火油,點火焚燒,頓時濃煙滾滾,烈焰滔天。

完顏粘罕不忍再看,只得長嘆一聲,回城去了。

中午時分,探子終於把消息送來了,結果一點也不意外,宋軍在南面百裏外屯集了數萬重兵,切斷了南下的官道,甚至有一段官道都被摧毀了。

“河谷應該可以走吧!”完顏粘罕又問道。

探子百夫長搖搖頭,“回稟都元帥,向南走的地形和這裏不一樣,向南走二十裏左右,河谷就無法行走,兩邊都是懸崖,得走半山腰的官道,要走一百多裏,到了中部縣,兩邊的地勢才開闊起來。”

“你剛才說,官道被摧毀了?”

“回稟都元帥,實際上是一座橋梁被摧毀了,斷崖約有五六丈寬,距離中部縣還有十幾裏,我們也過不去,只得回頭,但可以看見前面都是宋軍。”

完顏粘罕一直不明白,宋軍為什麽要把樹木全部砍光,縣裏的房梁也全部被抽走,他現在明白了,就是為了防止他們造橋。

旁邊拔也速道:“既然已經無法南下,那我們退回膚施縣,另想他法?”

完顏粘罕長嘆一聲道:“將軍以為我們還回得去嗎?如果我沒有猜錯,三萬軍已經全軍覆滅,膚施縣也一定丟了。”

大帳內,眾將默然無語,完顏粘罕又道:“現在我們需要做三件事,第一,統計我們的幹糧還能堅持幾天;第二,派人去尋找小路;第三派人去尋找樹木;小路和樹木找到者,官升三級,賞錢三萬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