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巴不得我下十八層地獄

我一愣,幾乎是下意識的順著徐生的話扭頭去看。

隍城廟的階梯又高又陡,猝一回首,只看見來者頭頂的白玉冠左右搖晃,高束起的黑發被風吹著,帶起了一點毛躁的邊角,把那高位之上的人平添了一絲凡人氣,緊接著來者的面容才慢慢顯現在層雲疊嶂的視野裏。

梁宴拎著衣擺,從階上一步一步的走來。

即使我極度厭惡梁宴,但也不得不承認,梁宴確實長了張蠱惑人心的臉。

哪怕是生在平民草瓦間,他這等相貌,也是梁朝一等一的好。要不然他登基後也不會有那麽多大臣上趕著給我送禮,想把自己的女兒往宮裏送。

當然,禮我是照單全收,人,我是一個都沒給梁宴介紹。

隔天我理了理送禮單子,把三千兩黃金上繳國庫的時候,梁宴顯得頗為愉悅,甚至早朝還當著朝野的面把那三千兩的黃金分了我一半。

我沒告訴他那三千兩本來就是送禮單子的一半,我自己就留了兩大箱子古玩。算了,送上門的錢不要白不要,我欣然接受,拱著手答道:“謝陛下賞。”

下了朝梁宴留人議事,我踏進議政殿發現只有梁宴一人在時,就知道這狗東西沒懷什麽好意,轉了身就要往外走。梁宴扯著我的胳膊把我拉回主位前,扶著我的腰就往書桌上靠。沒批完的折子雪花似的往下掉,梁宴不管,只擒著我要打他的手,把我整個人往桌子上壓。

等到我精疲力盡實在是懶得和他鬥爭了的時候,梁宴才松開堵著我的嘴,擡著一點嘴角,看著喘著粗氣的我,問道:“為什麽不推舉那些官家女子進宮?拿了錢不辦事,這可不是沈大人的作風啊。”

他說完,又低下頭咬我的耳朵。我渾身一個激靈,趁著他不備,一腳踹在他的腿上。那一腳我用足了力,梁宴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我立即從書桌上下來,心疼地看了眼染了墨的外衫,惡狠狠地擦著被梁宴咬破了的唇,冷哼道:“就是拿了錢才要為人家著想,好好的深閨嬌女,送進宮被你這等畜生禍害嗎。”

“放心吧陛下,”我蘊著怒火,挑著眉補充道:“深秋之前我一定迎皇後進宮,讓你這只發情的狗不再饑不擇食。”

梁宴挑起的唇角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他就又露出我所熟悉譏笑來,微垂下眼,輕聲道:“是嗎。”

我頓時有一種被惡狼盯上的感覺,汗毛豎起,求生的本能讓我撒開腿就跑。還沒走到殿門口,就被梁宴勒著脖子拽回來,箍著腰扔到床榻上。

梁宴捏著我的手腕毫不留情,張口就咬住了我的側頸。淡淡的血腥味混著衣料摩挲的細碎聲響,連同著梁宴惡意的話語一起,在晃動的床榻間顯得格外燥熱。

“那我可得,好好謝謝沈大人。”

……

與我預想中不同的是,踏階而來的梁宴並沒有除掉心頭大患畢生宿敵後的意氣風發。相反,他看上去很疲累,臉色淡淡的,裹著一件白色大氅,內衫也穿得單調又素凈。任由雪落在肩頭和鬢角,與他往常張揚強勢、細枝末節都透露著尊貴的形象大不相同。

他在離殿門口還有些距離的時候擡了一下頭,好像是才明白過來自己走到了何處,再垂下眼時,他那雙常年含著譏誚與冷酷的眼神裏,顯得有些……落寞。

我輕嘖一聲,若不是體力不支,我當場就要站起來給他鼓一個比天雷還響的掌。

會演!真的會演!要不說梁宴怎麽能坐上皇帝寶座呢,瞧瞧人家,這演技,這姿態,南曲班子唱花臉的來了都得說一聲甘拜下風!要不是我與這狗東西打了二十幾年的交道,見慣了他前一秒笑臉相迎,後一秒就下令把人家九族統統斬盡的樣子,我還真要險些以為他殘留了些許人性拿來惋惜我。

我看了眼殿內的三個人,明白了梁宴演這一出戲的意義。

英明的君主為臣子的長逝而黯然神傷,這等佳話傳出去,來年不知道又有多少能人異士前赴後繼的來為他賣命。

皇帝做到梁宴這個份上,也真是沒誰能及了。

我坐在大殿的門檻上,梁宴要進來就一定得貼著我過去,哪怕他觸碰不到我,我也依然不想染上他這一身晦氣。於是我吸了一大口氣,伸出僵硬的手扶住門框,想強撐著自己站起來挪個地方。

可我實在高估了自己。昨晚的托夢耗損了我太多陽氣,今早我的胸口就像壓了一塊千斤墜一樣悶痛。此刻一蓄力,瞬間感到心口猛痛,一陣頭暈眼花,霎時間眼前就一陣霧蒙蒙,什麽東西都看不清了。

我還沒來得及撐手站起來,梁宴已經走到了我身後。模糊的余光裏,我只能看到梁宴衣擺的金線,隨著他擡腿的動作一起一落,一起一落……

“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