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榜

嘉靖四十二年是嘉靖朝後期很平靜的一年,這一年中,最大的事件便是戚繼光、俞大猷在福建平海衛大破倭軍,將興化府收復。

柳賀在丁氏族學中的生活也十分平靜,自初夏至仲秋,他一直在磨練文章,待他覺得文章可以一觀了,回頭看時,他已寫滿了整整一箱竹紙。

八月上旬,柳賀將這十日裏寫的一篇時文交給了先生,之後他便將近幾月修改的文章再整體看了一遍,修改前的版本柳賀也沒有丟,而是對比著看,就像研析錯題一般,他從中總能學到一些什麽。

這一日下午,柳賀正在讀季本的《四書私存》,這是他從書肆上租來的書,上一回柳賀抄的鄉賢錄掌櫃很滿意,之後又找他賃書,柳賀錢收得少了一些,換來這本《四書私存》。

這本書的作者是季本,他是正德十二年進士,也是王守仁的弟子之一,《四書私存》三十七卷,價錢著實不菲,柳賀抄書好不容易存了些錢,實在不忍全部花光,借著掌櫃的信任,他把書借到書院裏來讀。

大明朝的官員們大多是科舉出身,即便任了官也不忘寫文章,加上罷歸是常態,在家閑著的時候往往就是寫文章編書。

柳賀又愛看書,尤其當他把四書當成一門專門的學問來研究之後,看起這些枯燥的書來更是有滋有味。

放眼整個大明一代,王守仁的知名度足以排進前三,他開創了心學,將知行合一一詞從理論運用到實踐,自正德朝至嘉靖朝,陽明學派弟子眾多,影響了無數文人。

柳賀在現代自然時不關注這些,但到了明朝,心學的各類著作種類繁多,泰州學派在江南一帶也擁有相當大的影響力,他便是不想關注也很難忽略。

季本是浙江人,他的理論卻與王畿為代表的龍溪學派完全不同,他也不屬於泰州學派,而是自成一派,反對空談,並不注重內聖,而是偏重外王,外任為官時也注重經世濟民,為百姓鏟除豪強。

這本《四書私存》中就有季本的思想體現,不過眼下柳賀更重文章,在思想上他並不推崇某個流派——在他看來,理論再多能辯倒對手又如何?踏踏實實做出成績才是第一位的。

但在大明朝,站對位置很重要,在學問上同樣也是如此。

柳賀書讀到一半,正要小憩片刻,就聽門外一陣吵嚷,柳賀隔窗一看,就見齋夫在貼旬考的佳作,這種事向來和柳賀關系不大,學堂中新老諸生一共五十多位,上一回旬考,柳賀破天荒地取得了第十名,那篇文章已是他近幾月以來最滿意的一篇,可知這丁氏族學中臥虎藏龍,厲害的人物著實不少。

人太多柳賀也懶得擠,他通常等人少的時候再去欣賞文章,可這會兒,他剛往窗邊一站,就見湯運鳳一臉興奮地沖他揮手:“柳賀,你榜上有名!”

只見墻上貼著的三篇佳作,赫然有一篇是柳賀所作!

旬考前三的榮譽在族學中雖算不得什麽,畢竟十天就有一次,可即便如此,每旬能位列前三的也往往是幾位才華出眾的,新入族學的弟子中,施允與劉際可偶爾上榜,馬仲茂入學時倒是與施允齊名,可旬考的榜他卻未上過一次。

此次馬仲茂精雕細琢了一篇佳作,本以為前三必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上榜的並非是他,而是那柳賀!

馬仲茂與柳賀並無深仇,只是有些氣場不合罷了,再具體說,他家在鎮江府城內頗有名望,楚賢之女便是許給了他的表兄。

馬仲茂入學之前便聽說了柳楚兩家的舊事,但他並未放在心上,畢竟柳家不過是鄉下秀才的門楣,何況那秀才已去世了,而入學後過了一段時日,他才知曉柳賀便是楚賢口中的那位。

但真正關注到柳賀,還是從破題開始。

在馬仲茂心中,柳賀縱是能考

入丁氏族學,本身才學也是平平,從柳賀平日作的文章便能看出,可之後柳賀的破題卻得到了丁顯的稱贊,尤其在葛長理一事後,他對柳賀更是警惕。

顯然,他還是低估了柳賀。

馬仲茂心機深沉,便是心中不喜也不會在明面上表現出來,柳賀和他不對盤也有這個原因,他喜歡直接爽朗的人,馬仲茂縱然表現得爽快開朗,可柳賀好歹活了兩輩子,有些人他只需說上幾句話就能知道對方脾性。

馬仲茂去看柳賀文章,但見墻上三篇文章,柳賀之文排名最末。

馬仲茂此次恰好位列第四,他上前一步,開始細讀柳賀文章,他倒是要看看,柳賀文章是如何排在他之上的!

可剛將幾篇文章掃了一眼,馬仲茂才發現,三篇文章中,只有柳賀的文章有三個圈,其余兩人都是兩個圈,學堂中三位先生皆是以畫圈表示自己對文章的認可,柳賀獨得三個圈,足以證明這是一篇三位先生都認可的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