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鹿鳴宴(第2/2頁)

“原以為解元郎經義策論俱是上佳,眼下卻知人無完人。”

耿定向在席上道:“解元郎的確不擅詩詞,若非如此,他的才名恐怕早就全省皆知了。”

“這我也知曉。”有士子道,“解元郎院試的卷子我也是讀了的,經義文章可謂波瀾壯闊,但試帖詩便有些……不盡如人意。”

唐鶴征朝柳賀舉了舉杯,道:“人皆有所長,澤遠兄不必介懷。”

柳賀謝了唐鶴征,誰知輪到對方作詩時,對方的詩得了滿堂喝彩,不僅唐鶴征如此,第三名周汝礪的詩才同樣令人驚嘆,柳賀雖為解元,在鹿鳴宴上的風光反倒被這兩人奪去了大半。

不過柳賀自己並不在意。

他原先給自己定的目標不過是中秀才罷了,中舉已經超出他原本的期待了,何況還是解元。

此刻在這鹿鳴宴上,享受著諸生羨慕的風光,想象著中舉之後的生活,柳賀同樣心潮澎湃。

鹿鳴宴後,宴樂逐漸歸於平靜,眾舉子在應天府衙前散開,秋風送爽,桂花的香味鉆進鼻尖,柳賀也稍稍清醒了一些。

鹿鳴宴後諸事便與他不相幹了,比如鄉試試卷考卷要解部磨勘,所謂解部,就是解送禮部審查,即將已錄取的考生的考卷再審核一遍,這自然是考慮到科舉的公平性,除此之外,鄉試還要制作鄉試錄,將士子們的程文印在鄉試錄之上,柳賀作為解元,名字和文章當然都會出現在鄉試錄上。

作為一科解元,名字在眾考生之前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隆慶元年丁卯科這一場鄉試,舉人榜將以解元之名命名,也就是說,三年後,乃至十年二十年後,旁人提起這一科應天鄉試,便會稱之為柳賀榜。

讀書人為何皓首窮經也要掙個功名,為的便是這一刻。

如柳賀現在居住的登賢坊,盛祥早已故去,但百年後他的進士碑依然為後人所銘記,有人路過登賢坊,總要感嘆,原來某年某月此地也是出過一位進士的。

……

柳賀在應天又多逗留了一日,方才返回家中。

他與施允兩人一同赴考鄉試,此刻又一同返鄉,兩人考前的目光都達成了,沒有一人考中、另一人卻黯然回鄉的場景出現。

回家時,柳賀與施允並未換上舉人的圓領青袍,依然穿著秀才襕衫,舉人衣冠還是高調了些,江南之地雖然太平,但還是謹慎一些為妙。

“澤遠,你明年上京還是再等一科?”施允問柳賀。

“眼下我還未想好。”

“我也在思索。”施允道,“原想著再等一科,等文章精進一些再說,但我詢問了幾位同科,他們俱是考明歲的會試。”

畢竟新帝

即位,會試錄取時略有放寬也說不定。

柳賀當然是想和施允一同進京考試的,這樣彼此間也能有個照應,他的想法和施允其實差不多,畢竟兩人年歲相當,多等三年也是耗得起的,而他們的同年就未必了。

“會試還有一段時日,在家慢慢細想便好。”

“也是。”

“回家之後家中雜事不會少的。”

施允與柳賀相視一笑,中舉之後的麻煩事兩人已經可以想象了。

馬車緩緩在路上行進,前世坐高鐵只有二十分鐘的路程,這一趟卻要走上幾個時辰,應天和鎮江府已經足夠近了,一天來回好歹沒問題,柳賀讀那些雲貴士子寫自己的科舉之旅,貴州的士子跋山涉水去雲南考科舉,年年都有體弱的考生掛在半途,光出發就得提前整整兩個月。

快到鎮江府城門時,柳賀已經坐得屁股都扁了,不過和去應天府時心事重重不同,回來時他已經有了舉人功名,遙遠的路途似乎也沒那麽難熬了。

施允家住得近些,柳賀替他搬下書箱,兩人約好過段時日便決定這一科是否赴京會試,過了一會兒,馬車停到登賢坊巷口,柳賀下車時還沒有人注意到,待他提了書箱往家搬時,便聽有人喊了一聲“解元郎回來了”,頃刻之間,柳賀手已經空了,身邊更是圍了一群人,場景變化之迅速讓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登賢坊巷口到他家的一小段路,柳賀花了比平時多出三四倍的時間才走完,不僅如此,圍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讓柳賀有種錯覺,他去赴考時還是正常人,考完回來就變成外星人了。

但不得不說,即使登賢坊遠不如金陵城中富庶,但回來之後,柳賀才真正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歌詞裏唱的“我還是原來的我”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