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殿試(第2/2頁)

若是穿越之前,柳賀自然記不住這套繁復冗雜的程序,但自縣試時起,無論考試還是面見考官都有一套流程在,柳賀已是十分熟稔了。

從這個角度上說,他已經被這大明朝同化得很深了。

柳賀看向考題,由於殿試只考策問一道,可以說是一題定生死。

辛未年這道策問題很長,隆慶帝問的是和平之法,他說自己想與百姓共享和平之福,然而成效甚微,又舉了《周禮》與漢治的例子,再誇了一通太/祖朱元璋,說朱元璋制定的《洪武禮制》、《禮儀定式》等制度精詳,若能“達於上下”,則可萬世行之。

然而如今世風浮躁,長厚之意薄,虛偽之習滋,他想興教化、厚風俗,使天下之人處於和平之治中,禮讓之風能夠與成周相媲美,該用什麽法子才能做到?

隆慶帝以這題考查諸生,題中寫,“眾士子綜古度今,試究其說,朕將采而行焉。”

柳賀本以為殿試會考察更實際的策問題,卻沒想,竟然考了禮。

殿試這一場考到申時,一道題看似容易,但寫起來並非那麽輕易,因為考卷的版面足夠長,考生又要“綜古度今”,又要充分展現才華寫出合皇帝心意的文章,難度值其實是Max的。

柳賀先閉目沉思了片刻,不管怎麽說,他得先分析一下考題,之後再思考該如何下筆。

殿試文章的確該慎之又慎,而這道題考察的是禮,其實說的就是該如何究治教化的問題。

此時考場中,其余士子也都在埋頭苦思。

在殿試之前,柳賀也曾認真磨煉過自己的策問,這道考題雖長,但只要將核心找到,對皇帝的想法進行肯定,再從古今禮儀教化之範例中選到實用的、能夠用於明王朝實際的。

從某種程度上說,殿試考的其實是士子的立場問題。

就以這道題為例,如果隆慶帝真的需要興禮教的方法,滿朝文武臣工誰人說不出幾十條?嘉靖初的大禮議大臣們可是與皇帝們拉鋸了數年,圍繞的核心便是一個“禮”字。

柳賀思索的時間夠久,他身旁的黃洪憲等人都已經開始動筆了,他仍不緊不慢地思索著。

“會元似是遇了阻礙?”工部尚書朱衡笑道。

“莫耽誤了時間才好。”兵部尚書郭乾道。

郭乾與朱衡俱是老儒,兩人雖未入閣,但朱衡是嘉靖十一年的進士,滿朝臣工中,官齡比他早的也不多,郭乾則是嘉靖十七年的進士,這兩人和大學士高拱、張居正都不和睦,但既是

資格老,在殿上總能說上幾句話。

過了一會兒,柳賀先在稿紙上將文章框架寫下,反正時間還早,他可以慢慢構思。

柳賀雖覺得文章要順著皇帝心意寫,但也不能事事捧著皇帝,這涉及到為官之人的節操。

大明朝的讀書人信奉的是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在禮法上,部分士人甚至是可以“為天子之師”的,雖然這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景,畢竟除了正德這種全不管事的皇帝,誰也不想輕易把手中的權力讓出。

所謂共治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然而若為臣子,若是事事依附皇帝,便失去了為士的尊嚴。因而大明一朝也有那等每日屁事不幹只和皇帝做對的,若是內閣大學士在某些事情上順從皇帝,他必嚷嚷得人盡皆知,為自己搏一個清名。

柳賀又思索了一陣,此時其余士子寫得快的已經寫滿一頁了,他仍未動筆。

但柳賀面上卻並不驚慌。

殿試考的就是考生的心理狀態,皇極殿氣氛莊嚴,監督的官員官位都極高,考生們下筆時多少有些戰戰兢兢的,若是因此慌亂,原本的二甲說不準就要跌落三甲之列了。

日頭已漸漸高起,柳賀一篇文章也醞釀完畢。

“臣柳賀對:聞帝王之繼天而立極也,有齊一天下之具……”

他寫道,禮是化成天下之實,能定民之志,彰顯其教。

柳賀接下來又寫,勸民從善不以爵祿,遏民之惡不以刑威,是因為其教不言而喻,其民不令而行。

舉了聖人及大賢之例後,他又開始勸導皇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治理天下的人,貴在能夠審視自身的所喜所好。

……

殿上眾士子皆在奮筆疾書,柳賀寫到一半餓了,便交了考牌,領了午飯的供給——饅頭二個,湯一碗。

對他這樣的年輕士子來說,只能說是吃個半飽。

就算如此,這夥食也是由光祿寺造辦的,柳賀不由感慨,宮中的饅頭還不如他在會館裏吃的呢,放到現在都已經涼了,湯也是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