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慘

對於禦史的彈劾,柳賀並未放在心上,也沒有上疏自辯,他取人全憑本心,且孫鑛是今科會元,《詩》一房的士子他取了十多位,但會元人選卻由呂調陽及王希烈兩位主考決定。

孫鑛能中會元,實是因為他文章出眾。

柳賀這幾日唯一開心的事,就是好友施允榜上有名。

施允本經雖然也是《詩》,考卷卻未分到柳賀這一房裏,但柳賀覺得他文章火候已經到了,不管房官是誰,總沒有放著好文章不取的道理,施允在備考幾日後的會試,紀娘子便時常送些吃喝和用的給他。

在此時的京中,這股柳三元不畏權相的風卻一直刮個不停。

柳賀畢竟是張居正會試取中的門生,且柳賀鄉試、會試、殿試連捷,京中多有人贊張居正有識人之明。

而現在,柳賀這個門生卻將張居正長子的文章篩落了,師生間的關系似乎變得有些微妙。

柳賀在翰林衙門修《穆宗實錄》時,沈一貫便笑意盈盈地上來:“澤遠此次著實展現我等翰林的風骨,實在叫為兄敬佩。”

“正是。”

聽見對方誇自己,柳賀微微一笑,並未多言。

此次會試的十七位同考官幾乎都是隆慶二年戊辰科的進士,只有刑部主事林如楚是嘉靖四十四年乙醜科的進士,戊辰進士豪傑多,但柳賀與沈一貫關系只是一般,同考官中,柳賀與於慎行、徐顯卿的相處更融洽一些。

作為張居正門生,柳賀會試中的行為雖替自己揚了名,但卻破壞了座師與門生間關系的潛規則。

試問這官場之中,日後誰還敢提攜柳賀?

他待座師尚且如此,何況是旁人?

因而柳賀一直覺得,那位將張敬修考卷分配到自己一房的著實是能人,柳賀若是取了張敬修,謝姓閱卷官那邊必然會爆雷,之後柳賀自己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可若是不取,眼下他和張居正的關系就是實實在在的結果。

柳賀不由感慨,這官場著實險惡。

他並無害人之心,卻擋不住有人想辦法來害自己。

盡管柳賀刻意回避會試之事,但早朝時,京中各衙門的官員暗中會對柳賀指指點點,準備殿試的舉子也在變著法子誇耀柳賀,柳賀心裏有些憋屈,但面上仍與平日無異。

“柳中允,被人冷落的滋味不好受吧?”這一日,柳賀替天子授完晚課,提燈的內侍忽然笑道,“若您允了老祖宗,就不會有那些腌臟事了。”

柳賀苦笑道:“本官實在沒有那等福份,要謝過內相賞識了。”

“老祖宗說了,柳三元雖不肯受他賞識,但他平日最佩服讀書人,柳三元又是那等懂持身齊家的,那等說不出口的臟事就不必往他身上倒了。”

過了文華殿外,那內侍就閉口不言了。

此人並非負責監督柳賀等日講官的內侍,只是天冷天黑時會替日講官們掌燈,之後一路都是沉默,靜得叫柳賀以為自己剛剛聽到的只是錯覺。

但柳賀清楚,這是馮保在遞話,說貢院之事非他所為。

其實以馮保的身份,加上柳賀此前拒絕了他的招攬,他並不需要將此事告知柳賀。

他只需要讓張居正知曉就足夠了。

眼下張居正與馮保仍是盟友,馮保著實不必在張居正子會試一事上橫插一腳。

那會是誰呢?

柳賀一時之間也猜不透。

張居正的政敵數量頗多,仍在河南的高拱自是不提,京中也有不少官員嫌他太過霸道,除此之外,恐怕也有身在張黨心在內閣的官員。

張居正是被徐階一路扶持至今,而誰又能繼承張居正的衣缽?

年輕

官員中,申時行當然是頭號人選。

但在京官們看來,申時行身上卻未貼著張黨的標簽,只因申時行行事遠不如張居正果斷,且申時行與上官、下官相處都極為和睦,頗受眾官好評。

這般性子的人,著實不是那等有改革氣魄的。

之後自然就是隆慶五年的進士。

這一科進士中,柳賀可謂風光無限。

才考中進士不滿三年,便官至右中允,又身兼帝王師一職,可謂恩寵無限。

柳賀如今不過二十五歲,若是有張居正扶持,日後入了閣,恐怕會比張居正人閣時更年輕。

已有了一個張居正,誰又希望再來一位張居正?

柳賀被攻擊之事其實尋常,這一點他與張居正都心知肚明。

即便柳賀被張居正冷落,但他是張居正的門生,就極難出聲反對張居正。

……

時間一晃便來到了殿試那日。

萬歷二年的讀卷官陣容依舊浩大,僅有的兩位閣臣張居正和呂調陽、九卿衙門的主官都任了此職,除此之外就是王希烈與申時行,申時行此時已掌翰林院院事,晉升速度可謂飛快。

如無意外的話,申時行日後必然入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