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瑣事

柳賀升為侍講學士一事著實在京中起了一番波瀾,眼下雖已塵埃落定,卻仍是京官們口中的談資。

自然有不少官員羨慕嫉妒恨,覺得柳賀這起步未免太快了些,但轉念一想,誰讓柳賀是三元及第?若真心羨慕,便先考個三元試試?

在科第甲次上,整個大明朝都沒有官員能比得過柳賀。

柳賀離了翰林院三年,翰林院中人來人往,與三年前已大有不同。

現下的翰林院,申時行掌院事,另外一名侍讀學士是王錫爵,王錫爵以下,便是柳賀這侍講學士,翰林之中,陳經邦與何洛文升了左右諭德,許國則升為司經局洗馬兼修撰,張位與於慎行分別晉為侍讀、侍講。

當然,翰林院中也有吏部、禮部侍郎兼的侍讀學士,比如剛剛服除的王希烈,就是以吏部左侍郎兼的翰林院侍讀學士,但他們的主職在吏部那邊,並不插手翰林院的具體事務。

對柳賀來說,翰林院的人際關系比地方上簡單多了,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人,官員的調動雖然頻繁,卻始終在翰林院這一畝三分地裏。

柳賀眼下有三項主業,一是為天子講課,二是參與編撰《大明會典》,三是纂修玉牒。

《大明會典》的重修去年由張居正提上日程,張居正為總裁,禮部尚書馬自強、禮部左右侍郎汪鏜、林士章,申時行、王錫爵為副總裁,翰林院中隆慶二年以前的翰林全緣參與編撰,《大明會典》在嘉靖二十八年時重修過一次,萬歷四年又續修,論工作量,《大明會典》要比《世宗實錄》與《穆宗實錄》大上太多了。

而玉牒則是皇家族譜,這項任務一向也是由翰林院來做,原先負責的是申時行與王錫爵,但王錫爵被派去教習庶吉士了,任務自然落到了柳賀頭上。

不過任了這侍講學士之後,柳賀倒不必如以往那邊一個條文一個條文去查,他主要負責審核翰林們寫的條文,再將之交予申時行。

相比在地方時,如今的柳賀可謂十分清閑。

“學士,這是下官今日寫的條文,煩勞學士一閱。”

柳賀收下條文,沉吟片刻道:“三條可用,四條不可。”

柳賀便在那條文之後寫上不可取之緣由,附上“諸司職掌所未載者,則增立之”一句:“回去再修改一二。”

“是。”

他眼前這翰林正是張居正次子張嗣修,坊間傳聞他無才無德,然而柳賀見了他寫的《會典》條文,倒覺得他做學問頗為踏實。

按理說,負責編撰《大明會典》的都是經驗豐富的翰林,輪不到沈懋學、張嗣修這些新進的翰林,可惜隆慶二年的翰林各負重任,即便有時間修書,進度也注定快不起來,因而任務就落到了新進的翰林頭上。

柳賀正好可以予新翰林們結識一番。

而這些新翰林們對柳賀也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柳賀離京雖有三年,翰林院中卻始終流傳著他的傳說,新翰林們對他這位大名鼎鼎的柳三元也分外好奇。

柳賀在京時篩落權相子會試卷,在外則鬥貪官,鬥奸商,翰林們本以為,柳賀應當是那等極難相處的官員,然而見過真人之後眾翰林才知,柳賀性子極好相處,並非那等好為難人的上官。

……

柳賀在翰林院忙碌時,南直隸、福建、浙江等地的清丈田畝之政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

清丈田畝本身並不難,無非是耗些人力工時罷了,難的是叫權貴官員們將侵吞的土地吐出來,因而張居正特意派了數位得力的官員前往兩直十三布政司,以敦促清丈田畝之事推行順利。

張居正推行此事時,朝堂中的反對聲浪很大,事實上,滿朝文武官員,家中沒有侵吞

兼並的只是少數,張四維家是山西的大地主,徐階甚至因兼並土地差點落到家毀人亡的下場,相對來說,張居正都算是清廉的了,他在江陵老家的名聲還不錯,不似董份、徐階那般只坑家鄉人。

早在離京之前,柳賀就囑托過三叔,也與紀娘子、族老們明確說過,他可以替族人們免稅,卻不能趁此機會吞並族中的土地——他並無兄弟姐妹,父母那邊的親戚也就只有柳義一家,需他贍養的家人很少,因而靠著他的俸祿就可以養活一家老小,何況他在鎮江府中也有鋪子和山頭,足夠一家人過上滋潤的生活了。

柳賀一邊也在思索張居正交代的話。

想了幾日,他多少有些明白張居正推他任侍讀學士的目的了,只是張居正沒有明說,柳賀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若是自作多情倒也罷了。

若他所想正是張居正的目的,柳賀也覺得……有些難了。

或許張居正高估了他,他並沒有張居正那般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勇氣,但柳賀心中同樣有原則與信念在,到了非做不可的時候,他恐怕也會雖千萬人吾往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