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勸解

吳子道即吳中行,趙汝師是趙用賢,也是柳賀的同年,萬歷二年中進士後便考選入了翰林院,在翰林院眾位同僚中,趙用賢是年紀最大的一位。

對比柳賀年少得志,趙用賢這一路走來可謂十分不易。

他是前廣東布政司左參議趙承謙子,不過趙用賢並非嫡子出身,而是趙承謙的庶子。十四歲時,趙用賢娶妻張氏,半年過後張氏便過世,二十三歲時他中了鄉試,之後去參加第二年的會試,又未中,備考會試時,其母去世,趙用賢為母守制。

而到了隆慶二年時,趙承謙去世,趙用賢又為父守孝。

父孝守完,他才參加了隆慶五年的會試,並且中了進士,還被考選為庶吉士,然而他只在翰林院待了短短幾月,其嫡母又過世,他守孝二十七月,待守孝期滿方才回翰林院供職。

因而趙用賢是斷斷不能理解張居正的奪情的。

事實上,在歷史上,也是吳中行先上疏,之後趙用賢上疏,兩人受了廷杖,趙用賢臉上的肉都被打了下來,被其妻帶回家制成肉幹,吳中行與趙用賢也因這事被削籍回鄉貶為民。

趙用賢有一好友為吳之彥,吳之彥與趙用賢許為兒女親家,吳之彥子娶趙用賢之女,但趙用賢受了廷杖得罪了張居正,吳之彥心下害怕,便故意激怒趙用賢,譏諷他是婢女的兒子,趙用賢怒而退婚,之後張居正過世,趙用賢被重新啟用,吳之彥則將被罷免,於是吳之彥令其子吳鎮擡著轎子吹吹打打到趙用賢府上要娶他的女兒,而這時趙用賢之女早已嫁人。

實情是,當時王錫爵任首輔,趙用賢則是吏部左侍郎,閣部不合,王錫爵便借此事將趙用賢拉下了馬。

……

柳賀拜托黃鳳翔便是拜托的此事,他請黃鳳翔替他盯一盯這幾位同年,吳中行此前便有彈劾張居正的意思,趙用賢則是一貫仗義執言,遇上不平事他必然要說上一二。

聽說這兩人即將上疏,柳賀連忙奔至翰林院。

幸好他來得夠早,吳中行與趙用賢仍未至。

柳賀候了一陣,就見吳中行的身影出現在衙堂上,柳賀將他攔住:“子道兄,你知我要說什麽。”

“澤遠,你要攔我?”吳中行望了他一眼,“我知這疏一上,澤遠你或許會很難辦,但如此情景卻容不得我不說。”

吳中行心中也知,柳賀眼下任翰林侍讀學士,若是吳中行上疏引發風波,他這個侍讀學士難辭其咎。

柳賀將他拉入內:“子道兄,你知弟子彈劾恩師會如何。”

吳中行道:“若未做好準備,我這封奏疏也是遞不出去的。恩師與其父已有十多年未見面,其父死於千裏之外,陛下卻不允他回家奔喪,這合乎聖賢之道嗎?合乎祖宗法度嗎?即便過去也有奪情之事,豈有連京城大門都不出的道理?”

“汝師兄也是這般想的吧?”

柳賀與吳中行說完,趙用賢的身影也出現在史館外,與吳中行一樣,見了柳賀之後,趙用賢心知柳賀已明白了他的打算。

“澤遠,你的擔憂我也知,然而天子施恩,不代表恩師一定要受。”

柳賀嘆了口氣,道:“子道兄,汝師兄,你二人也非一定要恩師守滿二十七月的孝期,但恩師必得歸鄉,對嗎?”

“武宗朝楊新都同樣官至首輔,楊新都之父過世,他二話不說即卸下首輔之位歸鄉,恩師自任勝過李茶陵楊新都,於此事上卻大不如也。”趙用賢語氣中尤帶怒色,不過柳賀畢竟是他的同年,他待柳賀還算客氣。

柳賀道:“此時清丈田畝策剛剛施行,恩師亦是顧慮甚多,且天子與太後也不願恩師此時離去。”

“連離京一步也不能?”趙用賢道,“若是

僅守孝一事倒也罷了,澤遠可看到陳三謨曾士楚?台諫失責至此,難道不是恩師的過失?”

柳賀看向吳中行與趙用賢:“子道兄,汝師兄,今日我還是要將你二人攔住,若是你們非要上疏,還請忍耐兩日。”

“為何要忍?”

若非說話的人是柳賀,吳中行恐怕要將他直接推開了。

“我已決定,由我上門來勸。”柳賀道,“若我勸解不成,你二人再行事,如何?”

“便是澤遠你勸說恩師回鄉守制,言道失職我也是要彈劾的。”

柳賀道:“便依你二人所言。”

……

柳賀其實已經想過要勸張居正了,但何時勸,怎麽勸,他仍缺少一個時機。

奪情這件事上,張居正其實和天子、太後都玩了一個心眼,若非他在馮保那邊鼓風,天子的奪情詔也不會那麽快就下發。

在柳賀看來,此前張居正只是權傾朝野的首輔,但自奪情之事後,他便在百官心目中留下了不守宗法倫常的印象,歷來官員沒有一個如他這般的,但張居正不守規矩如此,朝野上下卻無人敢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