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之後(第2/2頁)

因而到了地方,吏員們辦事效率可謂極低,又養成了雁過拔毛的習性,一件事自府衙出是一副模樣,實際辦事時又是另一副模樣。

柳賀的意思是,一條鞭法本身並非壞法,但這世間並沒有完美的法則,大明國祚已延續了二百年,再不改恐怕國運難繼,但改的話,還是要看具體辦事的人。

“依柳先生的意思,這法是好法了?”

柳賀道:“臣覺得,如王介甫那般官至宰輔者,未必不能當一任太平宰相,如此能保一生安穩,也能護身後子孫。恩師為國殫精竭慮,他所想的田畝之法,即便非上上之選,也是如今的上選之良法。臣在地方,僅揚州一府一年的田稅便遠不如洪武朝時,丁口數也有不及,揚州如此,想必兩直各布政司也是如此。”

“陛下若是不明,不妨向恩師道明。”柳賀道,“陛下坐擁四海,恩師推行之法也即陛下推行之法,既是陛下之法,陛下又如何能不通其中的道理?”

聽完柳賀所說,天子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

張居正回鄉後,內閣諸事由呂調陽暫代,不過眼下呂調陽卻不敢以首輔身份自居,也是這幾日,柳賀等翰林們才聽了傳聞,說張文明過世的消息僅僅傳來三日,呂調陽便在內閣中以首輔自居,這也是促成張居正留京的一大緣由。

但此事只有內閣幾位輔臣知曉,具體如何旁人也說不清,不過呂調陽的乞休疏的確是自張居正父逝後才開始上的。

細細想來,就算沒有百分百的關聯,恐怕也差得八九不離十了。

到今日,呂調陽上的疏沒有七八封,也有五六封了。

作為內閣次輔,呂調陽恐怕是隆慶朝至今最沒有存在感的一位次輔了,他在次輔任上最大的功績恐怕就是將《世宗實錄》修撰完成。

當然,官至次輔者,何人沒有一點事業抱負了?只是呂調陽的抱負來得不是時候,張居正父喪時正是他對權勢最為敏感之時,他本就擔憂回鄉守制會使權勢旁落變法不成,呂調陽卻用實際行為告訴他——你的擔憂是正確的。

只能說呂調陽著實不夠精明。

若換成張四維,這種事就不會發生。

然而觀呂調陽的履歷,他真正在官場有所作為還是在隆慶以後,嘉靖年間官場風雲詭譎,強勢如高拱、張居正都經歷過相當長的蟄伏期,而呂調陽入仕後不久就以贍養父母回鄉,之後丁父憂,丁母憂,等他守制滿,嚴嵩都已經倒台了。

但相對而言,呂調陽算是一位很和善的官員了,在任上與眾輔臣、眾部堂相處都極是融洽,他一退,次輔就是張四維,柳賀著實不樂見這事發生。

不過眼下柳賀也顧不上這事

他把張居正勸回家了,自己又參言官參痛快了,但這並不代表回家的張居正就痛快了,準確地說,張居正看他也不太痛快。

於是張居正除了每日以急信返京外,也會順道修書給柳賀,和他就清丈田畝事進行探討,順便把柳賀狠狠批一道。

對柳賀彈劾陳三謨、曾士楚的事,張居正語氣頗有些陰陽怪氣——盡管柳賀句句將張居正頂在前面,言必稱陳三謨、曾士楚蒙蔽了張居正,然而師生二人都知究竟發生了什麽。

陳三謨發動言官彈劾柳賀,張居正也只是讓柳賀好好受著。

至於曾士楚,他上疏挽留張居正後,如吳中行、趙用賢這般在翰林院的同年頗有幾分看不起他,柳賀彈劾他之後,曾士楚在士林中便頗難自處。

曾士楚因而請動了楊維新來當說客,請柳賀不必再在此事上逼迫他,楊維新是柳賀在鎮江的同年,會試時同曾士楚關系融洽,且曾士楚如今任湖廣道監察禦史,楊維新也在湖廣任職,楊維新便寫了一封信替曾士楚求情。

柳賀彈劾陳三謨、曾士楚雖為大義,然而曾士楚畢竟是他的同年,他對著同年猛參,在官場上也不會有太好的名聲。

柳賀只回了楊維新一句:“君可知劉子畏今日如何?”

曾士楚既就任湖廣,便是要挖出湖廣官場的不平事,這才是他身為監察禦史的職責。可他在任上不知糾惡,反而勸張居正留京,張居正為湖廣籍官員,在外官員的孝義也在本地禦史的糾核範圍內,曾士楚不僅不糾,還首先上疏挽留,日後湖廣道官員若於孝行上有礙,他糾還是不糾?

柳賀未停手,這幾日,他與言官們你來我往鬥得激烈,柳賀平日嘴炮雖不多,但論嘴炮,他從來沒有怕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