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消息

藩王們這下都是傻眼了,柳賀那封奏疏上得情真意切,且字字詳實句句有理,便是以陳三謨為首的言官對他轟了數日,他也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加上柳賀這禮部右侍郎是因削藩才當上的,背後有張居正這位內閣首輔的力量,宗室藩王們自然會忍不住多想,認為這就是張居正的本意。

鹽政事、劉台事及奪情/事叫滿朝文武見識了柳賀對張居正的影響,因柳賀並無明確攀附張居正之意,官場上倒沒有人將他歸入張黨之列,不過柳賀此次上疏仍是令人浮想聯翩。

柳賀時而支持張居正,時而違背張居正,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叫人實在摸不著頭腦。

誰能猜到呢?在朝堂上義正言辭大義凜然的柳三元竟耍起了無賴!

他上書時是一副痛心疾首直言宗室之禍的模樣,可一旦宗藩們找上了門,他便立刻辯解,那一封《奏宗藩事疏》只是建議,禮部暫時未有施行的打算。

然而宗藩之事卻到了不革不行的時候,即便具體條例不會如《奏宗藩事疏》所寫的那般,朝廷對宗藩下手也只是時間問題。

……

因柳賀這一封疏,朝野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宗藩事上,宗室們在鬧,不僅鬧天子、太後,也去鬧閣臣及禮部官員。

天子及張居正不勝煩擾,最終定下:“宗藩之事,由內閣與禮部商討定計。”

柳賀因此變得更為忙碌。

關於削藩事的計策,他早已呈給了張居正,不過內閣對此事瞞得很緊,知曉此事的也只有柳賀和幾位閣臣而已,宗室不知,與宗室關系親近的官員也不知。

作為禮部右侍郎,柳賀這段時日常收到來自宗藩的請帖,有請他喝杯水酒的,也有想從他口中知曉削藩細則的,柳賀這邊都熱鬧非凡,潘晟與姚弘謨也逃不了宗藩的圍追堵截,二人見人柳賀都難忍怨念之色。

“澤遠,你行事還需穩重一些,步子不可邁得過大。”潘晟提醒道,“近些時日,朝中許多官員都言,你不適宜這右宗伯之位。”

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這已是詞臣能居的高位之一,能在此位的官員無一不是飽讀詩書、老成持重之士,柳賀文章雖寫得漂亮,行事上卻仍不夠穩重。

自柳賀上了那封疏後,便常有人這般提醒他。

柳賀心中也清楚,削藩事一起,他必然要得罪許多人,不過他在其位謀其政,既然要做削藩事,他自然要做得徹徹底底漂漂亮亮。

畢竟就連明亡也只有不到半年了。

有人說,大明之亡在於宗藩,這種理論當然是片面的,一個王朝的滅亡必然是各種因素的疊加,可宗室的奢靡卻加劇了這一進程。

自隆慶五年考中進士以來,柳賀在不同的位置見證了大明朝的方方面面,觀一葉而知秋,大明朝就如同一台破損的機器,人力縱然做更多,也只是勉勵修補罷了。

……

京城,得意樓前。

眾士子也在議論著削藩之事,越到晚明,讀書人論政的場景就越常見,削藩是大事,各地的讀書人自然十分關注。

“在下早知,柳澤遠縱是任了禮部堂官,心性卻仍如在揚州時一般。”

“朝堂諸公,如柳澤遠這般敢為天下先者已是不多了,柳澤遠在揚州時能整清鹽政,至京城後也先對宗藩動手,我大明有此官員,實在是百姓之幸啊。”

“宗藩早就該削了,一年之中,有哪一月不見宗藩於地方鬧事的?各地官員皆深受其苦,朝堂諸公也未必不知,卻不願呈報天子。”

“我等讀書人,就該如柳澤遠一般!”

柳賀那封《奏宗藩事疏》句句有力,叫天下讀書人

再次見識了他一代文宗的氣魄,在讀書人眼裏,他這封奏疏不僅是呈給天子看的,更是對宗室宣戰的檄文!

“柳澤遠此文振聾發聵,可惜他之念想成真的可能卻極為渺茫。”一位書生感慨道,“宗藩之禍,天子豈能不知,內閣又豈能不知?然想與做之間相差巨大,縱柳三元才情滿腹,恐怕也難以施展抱負。”

京中許多官員的想法與這些讀書人相似,柳賀那封奏書雖上得酣暢淋漓,在和言官們的爭辯中也似乎占了上風,然為官需有政柄、有功績,那封《奏宗藩事疏》雖字字珠璣,然而只要天子不用,就等於他在這樁事上毫無作為。

這顯然並非他任禮部右侍郎的本意。

削藩之事能否順利推進,是柳賀將位置坐穩、甚至更進一步的重要因素。

……

“藩王們都急得要冒火了,你仍是不慌不亂。”見了柳賀這副模樣,王錫爵不由搖頭:“我剛從通政司過來,那邊參你的奏章可是堆了滿桌,比張仁和被參時多了好幾十本。”

張仁和即張瀚,他去吏部尚書一職前被朝官們花式參個不停,連張瀚在廬州知府任上的舊事都被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