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與首輔對談

孫夫子在世時不為人所知,可他過世之後,一篇《祭師文》卻叫他名聲傳遍天下。

盡管孫夫子並非進士,也非舉人,然而為館師者,並非人人都有功名,但他們卻能教出一個個卓越的學生。

“陛下重師敬師,定能為天下讀書人所效仿。”張居正第一個拜倒,“陛下如此仁厚,實我大明之幸。”

柳賀心中也難抑激動。

他一篇《祭師文》是情到極致寫就,寫時並不為揚名,他作為弟子,其實並未為孫夫子考慮許多,可天子卻考慮到了。

孫夫子泉下有知,想必也會欣慰。

不,以夫子之習性,恐怕會嫌他太興師動眾,夫子並不是那種貪戀虛榮的人,作為先生,他只盼弟子能比他更有出息。

在場官員們無不感恩上蒼為他們賜下仁厚天子,朝鮮使臣也是一臉激動之色。

眾人飲過酒,天子便示意柳賀,該將詩呈上了。

柳賀道:“陛下,臣實不擅詩,然臣為禮臣,既是使者相邀,臣也只能獻醜了。”

琢磨詩的過程中,柳賀也考慮過當文抄公,清代詩歌雖遠不及唐宋時,卻也出過“草長鶯飛二月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樣的名句,龔自珍的《己亥雜詩》拿出幾首,震驚四座絕對是沒問題的。

不過柳賀心理上過不去這關,仍是自己寫了。

這詩他已備了數首,一首給使臣,一首呈於天子,呈上詩時,柳賀心中一派鎮定。

天子也沒要他詩才比過李杜,柳賀竭盡所能交差,僅此而已。

“客至驚天意……”使臣接過卷軸,細細品讀了起來,他能被朝鮮國君派來出使大明,是因其對大明文化了解甚深。

柳賀不擅詩這事使臣其實知曉,他倒也不是刻意為難柳賀,只是柳三元會寫文章人人皆知,他的詩作卻沒有一首流傳。

使臣要的,就是這份獨一無二。

“蕊綻知甘苦,根連共暖涼。”

“此一首詠荷之詩初讀時頗為質樸,可細讀之下,並蒂之情長躍然紙上。”使臣贊道,“此詩臣極喜歡,待臣返回國,國君想必也會極愛此詩。”

朝鮮使臣此次來京,自然也非只是為了求詩,也有政事相求於大明。

自李成桂建立朝鮮王國後,李氏朝鮮至今已傳了十四任,如今在任上的是朝鮮明宗李峘之侄李昖,李峘無子,因而李昖以宗嗣子身份入繼王統。

眼下士林主導朝鮮政局,東人、西人、南人、北人黨爭頻發,韓國電視劇《王的女人》、《王的面孔》講述的就是李昖及其子光海君的故事。

眼下主導朝政的是東人黨,但作為國君,李昖自是不希望朝政分裂至此,此次拜會大明,也是希望由宗主國出面調停國內紛爭。

使臣入朝面見天子後,內閣及禮部已將此事商討過,朝鮮為大明的不征之國,那自然地,大明也不會輕易幹涉朝鮮的內部爭端。

何況朝鮮出使大明,歷來是只得好處不願付出,此次使臣來訪也是如此,大明為天/朝上國不願在微末之事上計較,不代表大明願意出錢出力替朝鮮穩固政局。

但事實上,萬歷朝時的抗倭之戰朝鮮之所以打得如此不像話,也與東人黨和西人黨血腥的爭鬥脫不開幹系,內部瓦解若此,如何能擋住外來入侵?

按他的想法,在朝鮮培植自己的勢力未必不是良策,若有可能,他甚至想在倭國培植勢力,可天子和百官都是尊儒重道之人,柳賀這種莽漢一般的行徑注定得不到支持。

宴席畢,第二日,柳賀又找上了內閣。

張居正正在閉目養神,柳賀入了內,他神情毫無波瀾,只道:“你又為朝鮮之事而來?

柳賀笑道:“恩師果然知弟子。”

“你柳澤遠的性子,我已摸得很透了。”張居正道,“該管之事不好好管,不該你管的你偏要管。”

柳賀挨批挨習慣了,已經十分麻木,旁人挨了張居正訓,恐怕要連著幾日離他遠遠的,柳賀臉皮卻很厚實,明明之前才因朝鮮的事被訓過,今日他又來了。

好在他份內之事一向辦得不錯,從未引人質疑過。

張居正皺眉道:“朝鮮國中如何,自有李氏君主憂心,若我們盲目介入,恐怕會引起其余各國生變。”

柳賀道:“弟子憂慮的是,朝鮮距離倭國太近,倭國擾我海民之時,朝鮮沿海也遭其侵掠,眼下朝鮮朝局不穩,極易令旁人趁虛而入。”

“若倭國侵犯,朝鮮找我大明求救,那時又該如何?”

這並非柳賀的設想,而是發生過的事實。

雖然距離豐臣秀吉侵略朝鮮還有十多年,但柳賀覺得,在這十多年間,他們也不能什麽都不幹,只幹看著。

“依你之意,該如何?”張居正道。

柳賀答道:“我大明既為宗主國,也當時時注意朝鮮國中局勢,出使朝鮮的官員不僅要安撫朝鮮君臣,也要熟知其朝中近況,除此之外,四夷館也要多培養些擅長朝鮮及倭國語言的官吏,令其長居朝鮮,若有異動,可令遼東經略先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