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弟弟好醜

誰在天子面前遞話,柳賀不願猜,也猜不出,天子心中若無想法,何人遞話都是無用。

柳賀到了禮部,先喝了口水,便轉身去了《育言報》辦報之所,張元忭、吳中行及張嗣修都將辦報當成一件要事,柳賀去時,幾人都沉浸其中,甚至未察覺到柳賀的到來。

《育言報》雖在禮部衙門內辦,但張元忭幾人畢竟不歸禮部管,柳賀也不希望辦報一事影響到禮部的部務,因而《育言報》其實是一處相對獨立的機構,只是報紙發行前需經禮部及內閣審核罷了。

“右宗伯。”

張元忭、吳中行私下稱呼柳賀表字,但在禮部和翰林院這樣的場合,二人都以官銜敬稱來稱呼柳賀。

柳賀便對幾人講了南監有意辦報一事:“挑幾位得力的編報官,不拘出身官位,有意者皆可至。”

南監對翰林出身的官員自是沒有太多吸引力,但對非進士出身的官員,尤其是雜職官,若按柳賀所說,去南監後便能有所晉升的話,吸引力還是相當大的。

何況辦報一事,頭版固然需要斐然文采,但其內容主要來源於稿件,並不要求辦報之人才華如何了得,其余幾版更重要的是辦事謹慎、信息來源廣。

“儀制司中書辦、吏員等或許會願意。”張元忭道,“《育言報》已走上正軌,書辦、吏員等都已有了經驗。”

柳賀到了,張元忭、吳中行便向柳賀匯報了《育言報》這幾日的情況,不僅是訂報數一直在增長,更重要的是,《育言報》作為讀書人向朝廷發聲的渠道已逐漸被認可。

只要是有見解之士,朝廷官員也可,鄉野隱士也可,都可為《育言報》撰文,因而每一日張元忭等人都能收到出眾文章。

一時之間,《育言報》每一期一經發出,都能引起讀書人熱議,就連王世貞也說,萬歷年文氣之盛,自《育言報》始。

柳賀道:“我等辦報,便是讓那些只知高談闊論的士子知曉,便是論事講學,也有高下之分的。”

柳賀所結識的翰林們,縱是性格剛烈如羅萬化、於慎行,做學問時也極是謙卑,甚少誇誇其談,處理朝中事務時也很謹慎。

未入官場的士子總是把朝事想得太簡單,他們科舉一關尚未過,學問也並不如何精進,卻愛做醒掌天下權的美夢,以為何事都能輕松處理。

……

閑談片刻,柳賀將張嗣修叫到一邊:“思永,近日恩師身體如何?”

張嗣修對柳賀這麽問倒不意外,柳賀在翰林院時也任過他的上官,他找張嗣修談事,要麽就是一本正經的公事,要麽就是問張居正的身體。

他和張嗣修沒有私下的交情,也不會如其他官員般對張嗣修極盡諂媚,張嗣修心底其實也不太瞧得上那樣的官員,柳賀這般待他,才是官場上上官對待下屬的態度。

張嗣修道:“父親一切都好。”

“恩師日理萬機,國事皆由他費心,還請思永再關注一二,勸恩師莫要勞累。”柳賀道,“恩師身體不僅我關心,天子也是時時注意。”

“下官定將右宗伯之言告知父親。”張嗣修覺得柳賀的語氣與平日有些不同,但具體是何他也說不上來,他等了片刻,柳賀卻已住嘴不說了,因而張嗣修更是有怪異之感。

他只覺如今越來越看不透柳賀了。

不過據他所知,柳賀並非愛耍心機的性子,平日與他相交倒不必有什麽憂慮。

但張嗣修仍是將柳賀這句問候告知了張居正。

張嗣修告知以前,張居正的面色仍是尋常,但當他說完這一句後,張嗣修卻覺得,自家父親的神色漸漸復雜起來。

“爹……”

聽張嗣修問詢,張居正輕輕擺了擺手:“我無事。”

過了片刻,張居正方才道:“你與柳澤遠相處如何?”

張嗣修道:“右宗伯為人處事皆是一等一的,才幹修養也叫人佩服,如今他雖為右宗伯之職,領的卻是左宗伯之事。”

張居正點了點頭:“柳澤遠待人真誠,與他共事過的都清楚。”

“你日後要多與柳澤遠親近親近。”張居正看向張嗣修,“我平日忙於公務,對你們兄弟的教育總是欠缺一些,你兄長才幹平平,你與懋修性子頗為驕矜,總是小瞧天下人,然而我可護你們一時,卻不能護你們一世。”

“若我不在了,滿朝文武中,可托付的唯柳澤遠一人而已。”張居正道,“我知你仍覺柳澤遠待我之心不誠,但若我有一日落得高新鄭一般的下場,朝中敢替我仗義執言的也只有柳澤遠。”

張嗣修有些不服:“高新鄭志大才疏,如何能與父親相較?”

張居正搖了搖頭:“我本領並不強於高新鄭,只是運道比他好些,心機比他深些罷了,高新鄭對人不設防,因而他敗了我勝了。”

不過隨著高拱逝去,徐階、李春芳、陳以勤等隆慶年間的閣臣逐漸退出朝堂,張居正的爭勝之心已不如初入閣時那般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