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見張居正(第2/3頁)

柳賀道:“恩師不必理會何心隱此人,放他一條生路便是,也叫他瞧一瞧,他那一套於國無益,百姓能夠安居,靠的還是恩師辛勞。”

張居正看向柳賀:“你在為何心隱求情,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柳賀嘿嘿一笑:“恩師知我。”

何心隱被關在獄裏,王學門人全力解救,張元忭和鄧以贊都開口請柳賀幫忙,也有數位致仕官員給張居正寫信,請他放過何心隱一馬。

若何心隱被處死,日後史書上寫起,便是何心隱因反對張居正廢除天下書院而死。

事實也是如此。

何心隱的確被湖廣巡撫王之垣處死,行刑前,何心隱道:“公/安敢殺我,亦安能殺我?殺我者,張居正也。”

王之垣為二品巡撫,亦不敢對何心隱輕舉妄動,足以證明他王學大儒的影響力。

“何心隱我倒不是不能放。”張居正道,“只是此人處處反我,事事反我,何人居於首輔之位都要煩他。”

柳賀道:“弟子已在《育言報》上反駁了何心隱諸多條陳。”

張居正搖了搖頭:“此人志向難改,非你駁倒他一句便有作用。”

不管怎麽說,張居正願意松口就是好事,柳賀不願見他處處樹敵,在朝堂是如此,在民間也是如此,不管怎麽說,日後張居正若不在位了,總要有一二為他說話之人。

柳賀又道:“恩師,前南禮侍郎董傳策過世,部堂大人來詢,其追封何如?”

張居正道:“不加追封。”

潘晟任過南京禮部尚書,和董傳策共事過一段時間,董傳策是嘉靖二十九年進士,徐階的同鄉,嘉靖時受嚴嵩迫害被下獄,然而此人在清流中雖有名聲,對待下仆卻極其苛刻,曾將仆人鞭打致死。

董傳策任南京禮部侍郎前,吏部曾欲令其任南京禮部侍郎兼南監祭酒,張居正卻說,取師當以嚴正,董傳策只有酷暴而無嚴正,且為人外廉內貪,不適合為人師表。

此次董傳策過世,南京刑部及董家人都說董傳策是遭夜盜襲擊致死,官場中人卻都知,董傳策是苛待仆人被仆人所殺。

別的官員過世後都有恩遇,張居正卻獨獨不願給董傳策恩遇,此人所作所為在士大夫中都是為人所不齒的。

試想之下,此人待家仆尚且如此,待百姓又會如何

“董傳策一死,應天士子竟將之與陳德言並列,實是……”張居正搖了搖頭,“現下的讀書人,著實令人擔憂。”

陳德言即嘉靖三十五年狀元陳謹,他是鄉居時解勸兵卒作亂而死,可謂嘉靖朝死得最無辜的一位狀元。

一人是被誤傷,令一人是苛待下人致死,陳謹與董傳策在朝時皆得罪過嚴嵩,品行卻截然不同,若將陳謹及董傳策列在一處,張居正只得感嘆一句:“陳德言何辜!”

柳賀道:“文人擅春秋筆法,然真有德才之人必能知曉真相,還陳德言以清名。”

張居正道:“我卻不似你這般樂觀,若我不在這人世,我此時已知後人會如何寫我。”

“只要弟子在一日。”柳賀道,“無論何人寫恩師錯處,弟子定為恩師爭回名聲。”

柳賀目光灼灼,語氣堅定,他在此事上:絕對沒有說謊。

張居正眼中真實情緒不明,半晌,他方才道:“若此人是當今天子,是你的君父呢?”

柳賀並未猶豫:“到了該爭之時,弟子仍是會爭。”

張居正能問柳賀這一句,恐怕已是猜到天子心中所想了。

後世史書上只記載張居正教導天子嚴格,寫他為官如何霸道,或是寫他死後被清算如何淒慘,但柳賀想,張居正也未必不知天子為人。

天子自十歲起便一直接受他的教導,直至二十歲。

古語有雲,三歲看老。

張居正與董傳策相交不多,卻能剖析清楚董傳策的為人,他看人一向是很精準的。

便如他過世前推薦潘晟入閣一事,張四維、申時行皆任勞任怨當了幾年閣臣,但張居正依舊不屬意二人任首輔,反將潘晟推了出來。

若潘晟不為張四維所阻,張居正也不會被清算得那般淒慘,閣臣中只要有一人出聲便也罷了。

卻一人皆無。

後世史書上評價張四維、馬自強、申時行都會有一句,說張居正當國時,他們只知附和張居正,因而萬歷十年以前碌碌無為。

可他們在閣時附和、奉承張居正,張居正死後他們無人出聲,甚至與天子一同清算張居正,豈不正是說明他們為人虛偽、毫無擔當?

這足以證明張居正會看人。

“我只是隨口一問,澤遠莫放在心上。”張居正道,“我張太嶽一生坦蕩,死後若只能靠弟子爭名,那我這首輔還不如不當。”

歸政之事終歸十分敏感,張居正也不願與柳賀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