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禮部清閑(第2/2頁)

柳賀便一一道來,張居正聽得極為認真,柳賀說到一半,他示意柳賀先停一停,便命下人拿紙筆,將柳賀所說一一記下。

“原來如此。”張居正道,“歸德府你也去過了?”

“我令潘惟良治水,依你所說,他這水治得還不錯。”

柳賀道:“潘漕台治水的本事是天下人公認的,弟子與吳漕台在徐淮治水,也有賴潘漕台教的法子。”

“潘惟良此人就是性子太壞,本事還是有的。”

柳賀心道,潘季馴若沒有真本事,恐怕也不會先被你踢回家,又客客氣氣請回來。

治水的事不是誰都能幹的,河漕來來回回換過那麽多官員,真正將事辦成的也只有吳桂芳和潘季馴。

張居正用人,哪怕六部尚書也不怕換不過來,可到了治河這件事上,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柳賀這一年休息的時間足夠,可也見了許多人和事,他被南京禮部冷落了一波的事他沒和張居正告狀,可張居正已經聽說了。

張居正笑道:“官員門庭一旦冷落,便是做了再多事,旁人也覺得是理所應當,可一旦你得勢,便是什麽也沒做,也會有人替你表功。”

“弟子為官雖然不長,人情冷暖也體會了不少。”

“你既回了京,手中事務必然不會少。”張居正道,“我知你與天子親近,但天子家事,你還是少摻和一些。”

見柳賀不解,張居正細細說道:“張子維、申汝默入閣已有幾年,你何曾見過他們去管天子家事?”

“與陛下親近有親近的好處,但靠得太近,便容易失去分寸,我之先例在前,你應當能看清楚。”

張居正身體已十分不適,但仍強撐著和柳賀說了很久,直至遊七一再提醒,他才對柳賀道:“天已晚了,我不留你用飯,你回去仔細想想。”

“是。”柳賀道,“請恩師顧著身體,莫太耗費心神。”

此時天還沒有全黑,張府門前依然有許多官員在等候,柳賀馬車經過時聽到人說,張相此次生病,宮中日日有賞賜送至。

“大明天下真離不得元輔。”一位官員說道,“元輔為國勞心許久,我等必要將元輔伺候好了,唯有如此,天子與太後才能安心。”

聽得此言,柳賀心中只想冷笑。

大明天下自然是離不開張居正的,否則誰來背那最重、最黑的一口鍋?

張居正神色著實令柳賀心憂,他並非完人,有許多許多的毛病,李太後表面上對他極

其信中,心中恐怕將它當成磨礪天子的磨刀石。

可張居正卻不能對任何人訴苦。

他都有如此權勢了,痛苦自然會消失。

……

見過張居正模樣後,柳賀連飯都未吃得下。

罪己詔的事張居正叫他別管,這個時候柳賀已經不想著對陳矩交差的事了,他是真真正正替張居正感到擔心。

但張居正既然這麽說了,柳賀再貿然插手,若對方有什麽後手,柳賀恐怕會壞了他的事。

可他心中仍是憋悶。

這京城的風水果然和他十分不合。

他是因進退兩難之事而離京的,回京之後又是當頭一棒,此事同樣進退兩難。

他覺得,張居正的遭遇也像是一道模擬題——在官場上,便是高位者也不能隨心所欲。

就算他不願找麻煩,天子也會一直制造麻煩。

……

到第二日,柳賀先至禮部,他昨日已來過一回,但今日則是他作為禮部主官與下屬們第一次會面。

左侍郎余有丁,嘉靖四十一年進士,右侍郎何洛文,嘉靖四十四年進士,兩人比柳賀為官時間更長,當然,相比他們的同年,余有丁和何洛文的升遷速度已十分驚人。

“見過部堂大人。”

面對柳賀時,兩人將禮數都做足了。

“左宗伯與右宗伯不必客氣,我等既都在禮部衙門辦事,便該如一家人般親近。”柳賀道,“本官也在禮部任過官,別的衙門只覺我們禮部清閑,可唯有我們禮部官員自己知曉,別的衙門都能出錯,我們不能。”

柳賀這話簡直說到官員們心坎上了。

禮部涉禮制、科舉、王府,稍不注意便是禮法重罪。

自洪武朝至今,哪個衙門涉足事殺人最多?

答案顯而易見——禮部。

儀制司一司管藩王,管科舉,管禮制。

涉藩王者,永樂皇帝不必說,寧王朱宸濠造反是一例。

科舉之事,南北榜案有多少血腥?鼎鼎大名的唐伯虎也是因涉弊案終身不能入仕。

論禮制,嘉靖年間的大禮議令朝堂換了一遍血,之後的首輔你方唱罷我登場,朝堂不僅是朝堂,而是生死。

誰敢說他們禮部清閑?真想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