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黑鍋(第2/2頁)

提完建議,柳賀胸口尤自有些不平。

洪武朝時,後宮不得幹政已寫得明明白白,當今是因天子年幼,才致李太後在朝事上說得上話。

萬歷在歷史上很是刻薄寡恩,李太後作為他的親媽,品行上和萬歷很有相似之處,她雖常教天子要如何如何,可從歷史上萬歷的所作所為看,她這教育著實沒有落到實處。

他好歹是堂堂禮部尚書,考試也有些本事,可在李太後口中,他卻仿佛是一不學無術之人一般。

禮部掌天下科考事,柳賀又曾任過天子的講官,太後說起來也這般沒有顧忌,可見平時究竟將他們這些大臣都看成了什麽。

……

柳賀覺得,坑張四維這事張居正未必肯幹,張居正除了問一句“汝人言否”,也在信中囑托柳賀,小道不可取,柳賀若想日後在官場上有所作為,就必須走正道。

走小道者,與之成眾者往往是小人,小人心目中惦記著陰謀詭計,便很難成就大事。

柳賀心想,他光明正大也得看面對的是誰,他處處光明正大,和他作對的人卻在背地裏放冷箭,這叫他該如何是好?

所以柳賀在給陳矩的信中,又很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說,張居正性子剛硬,他又是天子從小到大的先生,情分不同於常人,張居正這罪己詔寫下,倒好似他不信賴從小看到大的天子一般。

次輔張四維則是不同,張蒲州見識淵博,才學也是公認的出眾,他是世家出身,為人處事更是卓絕於眾人,在張居正病重的時候,張四維是寫這罪己詔的最佳人選。

柳賀寫這封信不為別的,就是希望陳矩能說動馮保。

對不起,他並非眾人以為的那般心胸寬廣,相反,他挺記仇的,尤其是那種無緣無故找上門的麻煩。

雖然張居正的麻煩和他沒有什麽關聯,可陳矩已開過口了,柳賀就等於是扯進了這樁事中。

張居正的事也差不多是他的事。

張居正那邊他也不多說了,張居正自己在辦非常事時會采取非常手段,可他只希望柳賀這門生能堂堂正正立於朝堂。

無論是升官還是日後入閣,柳賀每一步都該走得令人信服。

“恩師實在高估我了。”柳賀嘆道,“我可不是有仇不報的人。”

……

柳賀不知陳矩是怎麽說動馮保的,他沒有細問,但陳矩能在馮保眼皮子底下混成天子親近的太監,必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何況那日柳賀進京,陳矩不知具體時間,卻仍是果斷地將他請進了宮,這事一般人幹不出來。

可陳矩那

邊還有後續,總結下來一句話——馮保果真找上張四維了。

張四維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拒絕,可馮保問他,他既是張居正一手提攜,如今張居正病重,張四維身為次輔,是否該為他這首輔分憂?

張四維敢說不嗎?

不敢。

馮保又說,次輔大人覺得才學不夠也無妨,翰林院中養著那麽多翰林,不管由誰來寫,才華橫溢也好,字字莊重也罷,只要張四維署自己的名即可。

馮保為內相多年,威風朝廷官員大多是見過的,張四維也不敢得罪於他。

這燙手山芋便這般轉到了張四維手中,便是太後想著,此事該由張居正來寫才顯得莊重,可馮保說,罪己詔是天子寫給列祖列宗、寫給天下萬民的詔書,如何能由張居正一個病人來寫?

這一是不敬先人,二是叫老朱家的列祖列宗見了,豈不是會想,莫非他老朱家已經無人可用,天子年紀輕輕便要下罪己詔,經手的臣工還是一重病之人?

太後本是迷信之人,一聽馮保這般說便打消了念頭。

柳賀聽到這消息只想感慨,世界上的黑鍋是恒定的,並不會消失,只不過由張居正轉移到了張四維身上。

張四維接過撰寫罪己詔的任務過後,柳賀又被張居正請至家中:“我原以為你能安分待著,你竟又耍起了小聰明。”

“恩師,弟子實在是氣不過。”柳賀道,“此事又不是弟子報復他,實是他自作自受。”

何況張四維接了這活之後也沒有立刻去寫罪己詔,而是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將申時行拉上。

於是,寫罪己詔這事原先是張居正一人所為,經張四維這麽一折騰,便成了內閣共同的意志。

那這罪己詔無論內容還是用詞都是可斟酌的,申時行為人何其細心,又如何會犯哪怕一丁點錯誤?

這罪己詔全篇寫下來,文采固然是出眾的,可於“罪”的描述就要淺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