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談

當然,柳賀已入了閣,他和申時行之間的恩怨自然該消弭一二,官場上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他若想成事,有同僚支撐是很有必要的。

桌上酒水很少,申時行道:“剛進翰林院時,我與元馭兄、丙仲兄白日寫文章,晚上便約著到酒樓裏喝上一兩盅,那般時光已是許久未有了。”

“年輕時總有許多不平之憤,到了這個年紀,難免惜時惜命。”

菜肴也很清淡,且位置隱蔽,四人在樓上吃酒,只有一位夥計服侍,夥計動作又輕又快,中途一句話也不說,看來這處是申時行常來的酒樓。

王錫爵、余有丁在官場上混了不是一日兩日,他們心中自然明白,他二人不過是陪客罷了,申時行真正要找的是柳賀。

雖王錫爵也為閣臣,但他與申時行是同年,若是有事,二人商量起來也方便,可柳賀這邊卻有些難辦。

柳賀入閣後可謂極是低調,將姿態擺得很低,對張四維和申時行也很是尊重,但俗話說,會咬人的狗不叫,柳賀如此,總叫人懷疑他在下一盤大棋。

吃了會菜,幾人不免談到了皇子的事,幾人都頗有讀書人的氣度,倒也不會方面吐槽天子,若要吐槽,那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的。

身為官員,和文官們打交道是一個風格,和天子及太後打交道又是另一個風格,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他們雖不是宰相,與宰相相差也不甚大,一些小事能放過也就放過了。

過了片刻,申時行才漸漸步入正題:“澤遠,你我既同為閣臣,過去種種,還請你多多包涵。”

柳賀笑道:“次輔何須與我客氣,你我之間並無私仇,都是公事,為公事者,總要有些偏差的。”

“正是。”余有丁笑道,“你我為官以來,好心辦壞事可沒少過。”

申時行的意思是,要柳賀放下過往的恩怨,與他同舟共濟。

張四維當了首輔,他與申時行在張居正任首輔時都無所作為,到了此時,申時行自然想將他作為次輔的權勢稍稍擴大一些。

他和王錫爵有交情,然而柳賀與王錫爵交情更深,這二人皆是精幹之人,若是聯合起來,便是張四維也覺得難為。

何況眼下戶部尚書張學顏、吏部尚書王國光、工部尚書曾省吾與兵部尚書吳兌皆是張居正原來的人馬,刑部尚書嚴清為人端直,可以說是誰也不靠,余有丁與柳賀又有交情——柳賀不說一呼百應,在朝臣中的影響力也不可忽視。

想及此處,申時行看向柳賀:“澤遠,飯後你我二人用杯茶如何?”

申時行此前已與王錫爵、余有丁打過招呼,見他如此,這二人也很識趣地離開了。

到這個時候,申時行方才開門見山:“澤遠,我近日聽說了一件事,不知你可有所耳聞?”

柳賀抿了一口茶,茶香沁人心脾,一看便是申時行私人珍藏的好茶。

柳賀也道:“次輔應當知道,我在京時日不長,消息遠不如旁人靈通。”

“那我便向你道明。”申時行道,“張蒲州似有更換六部尚書之意,此事再過不久他便會向天子直言。”

柳賀愕然道:“竟有此事?”

這事柳賀也能猜到,不過事情未必是張四維引起的,不管怎麽說,六部尚書中有四位都是張黨人馬,他若是天子,恐怕也睡不安穩。

柳賀將茶杯蓋上,思索片刻道:“次輔找我說此事是為何意?我一貫是直來直去的性子,次輔不如說得再分明一些,我方能更明白。”

“楊伯謙換王汝觀。”

申時行十分直白。

“次輔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柳賀道,“此事我很難答應你

。”

王國光可不是張瀚那般的吏部尚書,他辦事精幹,在吏部尚書任上已近四年,官銜並不比申時行與柳賀低。

申時行一開口就要換掉王國光,不說吏部尚書一職本就十分重要,便是考慮到張居正,柳賀也不可能答應申時行的要求。

但申時行所說的確給柳賀提了醒。

張居正卸了首輔一職,天子必然會想辦法將那些親近他的官員換掉,若是天子動手,這些官員未必能有招架之力。

當然,官員的去留也非天子一人能決斷,據柳賀猜測,天子或許在醞釀,但他應當會忍到張居正不在人世。

柳賀接到了李時珍的信件,在信中,李時珍很直白地告知柳賀,張居正恐怕時日無多。

申時行聞得柳賀此言也不生氣,反問他:“澤遠你一心一意護住他們,但你究竟能護多久?”

柳賀道:“那便待元輔動手也不遲。”

張四維動手是張四維的事,可申時行卻要他提前將王國光給賣了,那柳賀是萬萬不會幹的。

這頓茶終究喝得不歡而散,柳賀回家後便給王國光寫了封信,又派人給張四維去信一封,約他改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