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更闌人靜,東宮突然熱鬧起來。

諫寧迅速聚集起人手,行走在火光之中,走入殿內稟報道:“殿下,人手已齊備。”

李文簡還未開口,身旁的柳毅勸道:“殿下,宮門已下禁,此時大開宮門必會惹得人心惶惶。殿下三思。”

昭蘅聞言,擡頭看向李文簡,眼中淚光瑩然,嘴角微微耷拉,就像細紋爬上即將破碎的琉璃,若他搖頭,她便會猝然碎開。

“去吧。”他朝昭蘅點了點頭,示意諫寧帶她出宮。

昭蘅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使勁憋回淚,朝李文簡深深福禮,轉身跑出承明殿。

李文簡隔著殿門看她,諫寧是武夫,步子寬大,她跟得很吃力,幾乎小跑才隨得上她的步伐。

裙擺在夜風裏搖曳,火光漸遠,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他才坐回椅子裏,慢條斯理道:“父皇母後那裏我會去解釋。”

眾人詫異地看著大隊羽林衛消失的方向,互相看了眼,猜測昭蘅的身份。

這一夜對昭蘅來說是驚心動魄的一夜。

偌大的京城籠罩在黑暗中,寂靜如墳場。如死的寂靜中,戰馬的鐵蹄踏過長街,驚醒無數人。許多人披衣而起,趴在窗欞上,隔著濃稠夜色望去,只看到兩條火龍從長街飛速掠過。

出了城,羽林衛沿著薛家村往白馬寺的方向分作四隊人馬散開尋人。

諫寧則帶了一隊人馬先送昭蘅回村。

與昭蘅家相近的幾戶人都被叫了起來。

林家的人聽到有人叫門,戰戰兢兢開門,還沒來得及問話就看到兩個門神般高大的人站在門口,一身鐵甲閃著寒光,令人忍不住心驚,一向潑辣的林嬸都虛了聲勢:“你、你們做什麽?”

門神的聲音都冷如冰,開口便是:“請你們跟著走一趟。”

林家小孫子躲在後面,嚇得哇一聲哭了。孩子娘嚇得顫抖,急忙去捂孩子的嘴,戰戰兢兢正要開口說話,突然注意到羽林衛寬大的手撫了撫腰側的大刀,喉頭微滾,想說的話便又咽回腹中。

他們再不願也無用,只能認命地跟著這幾個人走。

卻沒想到被拉到了昭蘅家的院子裏。

院中亮起火光,宛如明晝,經久不歇。

陸陸續續又有其他人家被拉過來,大家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湊在一起小聲議論著。

與此同時,一匹黑馬從夜色中闖來。

這人亦是一身鐵甲,但他的形制更復雜。隨著他的到來,一個羽林郎按著長刀,快步跑到院外,對著馬上的人抱拳:“將軍,昭家附近的幾戶人家都在這裏了。”

諫寧點點頭,沒有說話,利落地翻身下馬。

然後朝馬背上的昭蘅彎腰伸手:“昭姑娘,到了。”

昭蘅扶著他的手跳下馬,隨他步入許久未歸的院落中。

林嬸壯著膽子擡頭,看到明火執仗的羽林衛隊伍中,大步進來一個人,他身高腿長,劍眉星目,闊步的樣子比方才的人還要從容張狂。

然後她注意到在他身後,還跟了個女子。因她身姿過於纖細,走到近處,才看得分明。看清她的臉,林嬸倒吸了口涼氣。

那女子膚光勝雪,在火光下幾乎會發光,眉眼修長昳麗,如明珠生暈。

廟會酬神時的仙女畫像也不及眼前人十之一二。

昭蘅十年未歸,家裏和她當年在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

房子重新翻修過,用的最好的木棉瓦,透氣又擋雨;院子修得幹凈整潔,新編的籬笆整整齊齊,隔開院子和外面的小道;角落裏圈了雞圈,奶奶飼養的小雞仔受到驚嚇,正拍動翅膀欲飛出雞籠……

墻角的鳶尾草綠意葳蕤,小院裏一派欣欣向榮。

她們的日子越來越好了。

“沒有,她脾氣很好的,沒跟什麽人結仇。”

村子裏的人經歷過戰亂,對身穿鐵甲的人有自然而然的恐懼。林嬸忍著恐懼,努力回憶和昭奶奶相處的點點滴滴。

“昨天晌午有個尼姑來村子裏化緣,昭家嬸子還給她布施呢。”林嬸顫巍巍道。

實在問不出什麽有用的訊息。所有人都說昭家奶奶為人和善,從不與人結怨,和自家親戚幾乎斷了來往,這麽多年也沒有走動過。

拐子不會拐賣這個年紀的老婦人,又沒有與人結怨,那人究竟去了哪裏?

薛家村到白馬寺一路坦蕩通途,也不可能是迷路。

會不會有人綁架奶奶要挾自己?昭蘅冷靜地分析,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不說她位卑言輕,沒有任何要挾價值,最重要的是,時間已經過去兩天,還沒人找她。

“昭姑娘且寬心,既不是與人結怨,很快就能找到。”諫寧道。

便是如此,更讓昭蘅心焦。她寧願奶奶被人綁架。

犯險綁她,多半有所求,奶奶的安全有足夠保障;如今半點消息也無,更讓人心驚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