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丫鬟捧著茶上前, 昭蘅拿起那茶盞看了看,茶盞青中泛灰,胎薄如蟬翼, 透過纖薄的被踢,她的指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潔白細膩的杯體上繪了兩只立於荷尖的蜻蜓,蜻蜓羽翼薄而透光,卻又色彩豐富。

昭蘅想到即便是這樣一只小小的杯盞,也是用西蠻奴的鮮血泡出來的,便惡心難忍, 她莫名笑一聲, 又將茶盞放下。

她慢聲輕語:“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和殿下特意來觀禮,多謝你三番兩次照顧有加。”

她特意咬重“照顧有加”幾個字,謝亭歡心裏有鬼,莫名聽出一股別的意味,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 有些結結巴巴:“我、我……”

隨後想到, 自己一直謹慎小心,應該沒有落下把柄才是, 她怎麽可能知道。心裏有了底氣, 擡頭看向昭蘅說:“都是我應該做的,良媛不必放在心上。”

昭蘅淺笑頷首,目光靜靜地落在她臉上,娓娓說來:“沒人對你的好是應該的, 謝姑娘的好我都記得。”

她朝蓮舟望了一眼, 蓮舟捧上個楠木盒子上前, 昭蘅將盒子接過來,打開拿出裏面的壘金嵌玉金步搖,認真地說:“所以我今日特意求了殿下來參加姑娘的婚宴,這是我們送你的賀禮。”

謝亭歡攥著大紅絲帕,攥得帕子皺成一團。什麽觀禮、謝恩,昭蘅分明是來耀武揚威的,但偏偏為什麽要裝出這麽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的模樣。

可她縱是再不喜歡,也只能咬著牙道:“多謝。”

正要伸手去接步搖,昭蘅平靜的眸子盯著謝亭歡,只是說:“我幫你簪上去吧,這支簪子和你今日的喜服很相配。”

謝亭歡臉色僵了僵,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昭蘅彎起眼睛來,捏著簪子靠近她,慢慢地將簪子插-入她的發髻裏。在外人看來,就像是送密友出嫁的親密模樣,殊不知昭蘅俯身的時候,用輕得只有她們倆聽得見的聲音說:“多謝你推我入湖又放火,為了答謝你,我還專門給你準備了一份厚禮。”

謝亭歡悚然色變,驚恐地擡眼望向昭蘅,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她什麽都知道了!怎麽可能?

暗影之下,昭蘅眉目稍冷,擡眼注視著眼前盛裝的新娘,淺笑著理了理她鬢邊的步搖,退後半步,和她扯開距離,淺笑:“好了。”

“吉時快到了。”喜婆子們湧了進來,屋子裏的人都圍著謝亭歡忙活起來。

寧宛致挽著昭蘅的手臂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忽然聽到屋內傳來驚詫的一聲:“姑娘的喜袍怎麽壞了?”

謝亭歡從怔楞中回過神來,扭頭一看,肩膀後面的衣裳不知何時破了一條大口子,喜服上的繡的珠玉稀稀拉拉掉了下來。

“這可怎麽辦?這件喜袍是侯爺專門為姑娘準備的!”喜婆子著急道,衣裳破成這樣,現在去哪裏找合適的喜袍?

屋子裏一時間嚷鬧個不停,寧宛致回頭望了望,看到謝亭歡呆若木雞一樣被喜婆子擁簇著。

昭蘅拉著她的手道:“走吧,去宴席上。”

他們往宴廳去,一路上遇見好些人,昭蘅一路上為微笑著與他們招呼。凡是見過的,一個也沒認錯,沒見過的,根據對方的身份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從園子轉過來,看到安嬪和三公主迎面走來。

雙方互相見了禮,昭蘅輕笑,溫和開口:“謝姑娘覓得佳婿,結此良緣,真是可喜可賀。”

安嬪說:“做長輩的就盼著後輩早些成婚生子,定下來。亭歡今日出嫁,也算了卻我一樁心事。”

她盈盈笑著看向昭蘅:“珺寧現在也有喜了,就盼著你也早日為殿下誕下皇嗣,也讓陛下和娘娘高興高興。”

昭蘅擡首對上安嬪的目光,微微一笑:“難為娘娘今日嫁侄女還有心來提點我,不過陛下和娘娘都不曾催過殿下的子嗣,這些事還是不勞娘娘操心了。”

一句話猶如尖銳的刺紮進安嬪的心裏,她忽然生出一絲疑惑,或是沒想到原本怯生生的女子,竟也會這樣不客氣地跟她說話。她下意識覺得她是否知道什麽,擡眼去看她,只見她裊裊娜娜站在面前,臉上掛著得體的淺笑,眸色澄澈幹凈,實在看不出異樣。

“安嬪娘娘。”身後一個婦人忽然喚安嬪,解了圍,安嬪妙目深深看了昭蘅一眼,和昭蘅她們客套了幾句,又去了別處。

昭蘅也沒心思逛謝侯府上奢靡的園子,她回到宴廳上,目光掃過宴席,一眼看到了高坐在上首的李文簡,他坐在凳上,腰背挺直,如茂竹雪松,骨節分明修長勻稱的手指搭放在膝上,正側過臉與謝侯在說什麽,繃得下頜清晰流暢。

她提起裙擺步上台階,在李文簡身旁坐下。

“我回來了。”昭蘅輕聲說。

李文簡側過頭來,問:“怎麽這麽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