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蓮舟在外頭等了許久也不見昭蘅起來, 李文簡在屋內,她又不好貿然去叫她,只好在屋外等著。

一直等到快晌午, 安元慶親自過來請人,她才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去扣門。

床帳半遮, 稀薄的天光透過肉粉的帳子灑下來來,靜靜地落在熟睡的女子臉上。

昭蘅聽到叩門聲,猛地想起今日還有正事,擡起虛軟的手將床帳微微勾起,一看天光, 急忙推醒身旁的人。

昨夜他們誰也沒歇著, 天快亮時,她實在累得厲害,哀聲婉轉求他,眼角洇著薄淚,可憐又勾人。

李文簡委實不忍,終於擁著她沉沉睡過去。

“主子, 那頭快開宴了。”蓮舟輕聲提醒。

“起來了。”昭蘅隨口應著, 忙下了榻,找出他們今日要穿的衣裳, 推著李文簡換上, 往正堂走去。

此時正堂之上,筵席已經擺好了,只不過李文簡還未過來,大家都沒有動筷子。

除卻在外地任職的兒孫們, 國公爺這一家人齊聚府中, 還算齊整。老公爺瞥向身旁空著的餐具, 扭頭看向安元和:“你大哥怎麽請瑯兒還沒回來?”

安元和一時語塞,殿下向來是守時的人,今日老公爺高壽大宴賓客,他更不該遲到才是,正打算回身再派人去晏山居請人,忽然,門外進來兩抹篾黃色身影。

李文簡原是清臒端方之人,有仙人若華之態,那女子烏雲疊鬢,披風上沾了碎雪,如雪胎梅骨、冷韻幽香,在神祇般的太子殿下身旁,不僅毫不遜色,更如美玉華章,相映成美。

“阿翁,我們來遲了。”李文簡溫潤的聲音響起,向老公爺賠罪。

“今日怎麽來得這麽遲?”老公爺尚未說話,劉氏便上前接過昭蘅手中的鬥篷,笑問道。

昭蘅自然不能說實話,正準備扯謊,李文簡拉開她的椅背,示意她坐下,一邊對老公爺道:“阿翁見諒,阿蘅在獵場染了風寒,昨晚發熱到天快亮才睡下,所以今日起得晚了。”

劉氏見她雙頰泛紅,呈現出異於常態的紅色,的確是跟她素日裏白白凈凈的模樣相去甚遠,頓時心生疼愛,拉著她的手道:“怎麽不叫人傳太醫進來?就那麽生生熬著?”

昭蘅連忙搖頭,扯出帕子抵在唇邊,剛打算開口,李文簡又將話頭接了過去:“在獵場就看過太醫,不是什麽大毛病,原本是要挪回東宮靜養,阿蘅念著阿翁生辰,不肯回去。”

老公爺安撫道:“難為阿蘅有心,自己都病著還惦記著來看我,你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你們好了我才能好。”

這話說得昭蘅臉更紅了,輕輕低下頭,“嗯”了聲。

李文簡不動聲色地捏著杯子,慢條斯理地飲了口,眼角的余光瞥向昭蘅,似笑非笑地將她看著。

覺察到身旁人的目光,她手中的帕子揪得緊緊的,但在眾人的注視下又拿他沒辦法,悄悄從桌下重重捏了下他的手背。

他面無表情地反手握住她的手掌,手指在她掌心拂動,又驚起另外一池春水。

與昨夜的家宴不同,今日宴席上觥籌交錯,熱鬧得近乎喧囂。

老公爺服藥不能飲酒,略坐了會兒便起身向眾賓客賠罪告辭回靜安小築休息。起身時,腿在桌旁撞了下,人險些跌倒。

坐在近旁的李文簡、安元慶等人立馬站起相扶。

“沒事,你們留下陪客吧。”老公爺揉了揉撞得生疼的腿,望向昭蘅:“阿蘅,你能送我回去嗎?”

昭蘅凝視他片刻,輕輕頷首:“我送阿翁。”

出了門,他們沿著廊廡往靜安小築走去,剛拐出沒多遠,老公爺便側過臉問昭蘅:“是不是覺得這樣的場面很無聊?”

昭蘅輕咬了下唇,實在不知該如何回這話,只好沉默不言。

“車軲轆話我來回聽了幾十年,早就乏悶至極。”老公爺轉過臉來,胡須花白,一雙眼睛卻明亮得像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像個豁達清臒的老神仙,笑了聲。

阿蘅打了個噴嚏,她揉了一下鼻子,這才小聲道:“他們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每年都是千篇一律的祝詞,沒什麽新意的珍寶賀禮。

回到靜安小築,老公爺並不急著去休息,讓昭蘅將他扶去了書室。

昭蘅之前到靜安小築來侍過疾,卻不曾踏入書室。

這裏從前是族學的藏書室,老公爺到此養病之後,就成了他的書房。室內擺放了無數書籍,一層接一層,浩如煙海。

屋內陳設簡單至極,臨窗放置了一張琴案,一張書案。書案上放了個香爐,正冒著裊裊香霧。

老公爺問昭蘅:“會彈琴嗎?”

“會吧……”昭蘅低著頭小聲回答。

“去彈一曲。”老公爺說。

昭蘅望了望老公爺,小心翼翼地問了聲:“阿翁,我琴彈得不好,您不要笑話我。”

“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