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西林冒雪匆匆趕回客棧裏, 他也沒撐傘,穿過天井走上台階,擡眼便看見帶著片兒站在廊下的魏晚玉。她掀起眼皮打量了他片刻, 眸中浮現出訝異。

店小二趴在地上,正用帕子一絲不苟地擦著欄杆上的灰塵, 看到西林回來,他笑道:“陳郎君,您終於回來了,尊夫人已經等您很久了。”

“娘子。”西林薄唇微抿,肩頭細雪化作水, 沁入布料裏:“我回來了。”

魏晚玉面上有幾分不自在, 朝他點了點頭,只說了句“進屋再說”,便轉過身往屋內走去。西林立刻跟了上去,待房門關上之後,魏晚玉轉過身看著他,他臉色被凍得鐵青, 眉毛上停了薄薄一層積雪。

她猶豫了下, 端起爐子上的銀壺給他斟了杯水遞過去。

西林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撣去肩上雪, 聲線低糜, 透著幾分淡漠:“送你找到二皇子之前,我不會偷偷離開。”

魏晚玉不知如何答他,擡頭看他,“哦”了聲。到底是半路相識, 他又不假辭色, 她對他始終沒有什麽信任可言。

“我今早去了北府衙門。”西林說。

魏晚玉聞聲擡頭, 她今天早上起來,房間的地鋪上就沒人了,她以為他已經悄悄離開,沒想到卻是去了北府衙門。

“子韌在衙門裏嗎?”

她到珞珈已經將近一個月,之前她佯裝花子在北府衙門前蹲守了很久,卻一次都沒有見到過子韌。

她懷疑人根本不在珞珈。

西林低垂眼睛:“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二皇子常年駐守邊疆軍營,幾乎很少回珞珈城。”

“那怎麽辦?”魏晚玉瓊鼻輕皺。

西林垂眼看她,聲音也壓得很輕,他說:“燕赤和東籬正在打仗,北狄極有可能進犯邊境為燕赤解圍,二皇子這時候更不會輕易離開邊營,要想見到他,除非我們過去。”

“不可能。”魏晚玉立馬否決。

且不說邊營離珞珈還有二百余裏路,邊營的防守定比北府衙門更緊密。到了駐營,他們要怎樣不動聲色地進入營地見到子韌?

“你可以給我個信物,我會想辦法將東西送入軍營,讓他見你。”他在椅子上落座,端起小桌上的茶碗,吹了吹碗壁的茶沫子。

魏晚玉怔了一瞬,然後輕聲說:“我、我也不是怕死。”

“怕死不丟人。”西林淡淡地說,從茶碗邊沿掀起眼皮看她。從風神廟與她初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人膽小如鼠。

魏晚玉張張嘴,卻無法反駁他的話,只得別過臉,躲開他審視的目光:“我只是覺得不應該太草率。”魏晚玉想了想,小聲說:“咱們再從長計……”

“議”字還沒說出口,西林突然從後腰摸出把匕首抵在她瘦削的下頜。男人的呼吸迎面,猶如雪風,他的嗓音依舊很冷:“少廢話,跟我去邊營,或是給我個信物,留在此處等我。自己選。”

利器冷不丁抵貼在肌膚,他的眼瞳裏隱約倒影著魏晚玉慌亂的神色,她連呼吸也不敢,勉強站直身子,顫抖著說:“我跟侍衛失散了,身上沒有信物。”

西林將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目光最後落在她的右手上。魏晚玉察覺到他的眼神,急忙扯下袖子蓋住手背上的胎記。

可是到底沒能躲過他的審視,他冷冷的聲音落在耳畔,他語氣平淡,沒有絲毫起伏:“好辦,你們既是自幼相識,他一定認識你手上的胎記。我帶著你的手去邊營。”

魏晚玉要哭了,皺了皺鼻子。

這個男人真討厭,從第一次見面就很討厭,他之前威脅自己跟他假扮夫妻掩人耳目,現在又威脅自己跟他一起去邊營。

他冷得像沒有人情味,經常讓她氣得要死,卻又拿他沒有辦法。

“我去還不行嗎!”魏晚玉聲音裏帶著些許哭腔,不甘不願地說。

她這麽快屈服,西林頗感意外。這人是個不省心的主,流落在外還滿身小姐脾氣,也不知道怎麽從難民營裏活下來的。相處幾天,他發現這人服硬不服軟。

此時她雙腮鼓起,像只被抓住後頸的貓。

他收回抵著她的匕首,從腰間捏出一顆圓圓的丸子,下一瞬搓碎了外面的油紙,將那顆東西塞進她口中。

魏晚玉猝不及防,這樣近的距離,她驚愕地看著他。

“很聽話。”西林說:“這是給你的獎勵。”

酸甜的味道在嗓子眼裏散開,魏晚玉後知後覺,原來是一粒甜棗糖。

*

雪天的夜幕很快降臨,浮玉抱著軟枕靠在馬車的坐墊上。車上點著炭火,窗戶只開了一條縫隙,悶悶的不太舒服。

雪夜有月,照得大地一片蒼茫。浮玉低頭,看著掌心捏得溫熱的玉牌。

今晨她與李奕承分別時又下了雪,臨行前他將這塊玉牌送給自己。玉牌乃是羊脂白玉所制,通體雪白,沒有太多的紋飾,唯有牌頭墜了一顆白玉雕的玉蘭花珠,牌面上雕刻有一個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