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2頁)

二十歲的陣鬼望著天空,吧嗒嗒抽著旱煙,聽了一夜的雨。

再回首時,七十歲的陣鬼攙著七十歲的晴娘,晴娘壽終正寢,滿是褶子的臉上寧靜而又祥和。

她是笑著去的。

冥冥之中,耳畔似乎聽到有人問道:“你可後悔?”

時光流轉,仿佛與五十年前的那個雨夜重合,仙人們穿著雪白的衣袍,滿臉詫異。

“真的不跟我們走?”

“真的要拒絕長生,拒絕前途無量的未來?”

“……”

“真的不會後悔?”

陣鬼笑了,盡使他早已須發皆白,聲音亦如朗朗洪鐘。

人生在世,若不得恣意痛快地想愛就愛,想恨就很,豈非白來走這一遭?

“我不後悔!”

……

“小李啊,你是不是覺得那姓謝的臭小子很傻?”

陣鬼隨意地從房內踱步而出,眯著老眼看天邊彎彎的月亮。

他難得正經一回,小李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傻嗎?

當然傻了。

無論是比起陣法,更想給小女修編辮子的謝容景;還是比起長生,更願意和凡人妻子廝守的前輩。無不都是為了兒女私情而罔顧修仙大道,可小李心中卻升不起半分輕視,只覺心神震蕩,久久不能平息。

他俯下身,深深地向陣鬼下拜。

若說以前,陣鬼想收這兩個人,完全是因為沒人能真正通過問心陣,也第一次有人敢跑進問心陣中他人的幻境裏。

總而言之,僅僅是始於惜才之意、新奇之心。

可現在,原本八十分想收的心變成了一百二十分。

陣鬼摸著胡子,不知想到了什麽,又開始發脾氣。

“你剛剛說,我那兩個徒弟都是天照門出來的?”

“正是。”

小李方才已查清了二人的來路,一一匯報給了自家前輩。

“……不僅如此,虞掌門還對外宣稱,沒有您徒弟這個女兒。”

“豈有此理!”陣鬼氣得吹胡子瞪眼:“虞千秋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幾百年了還在七重,我還嫌他不夠格當我徒弟的爹呢!誰給他的臉嫌棄老夫的徒弟?”

虞穗穗咬著指甲,拉拉身旁的大反派。

“我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

謝容景正在幫大小姐畫她的陣法課業,聞言微微一愣:“怎麽了?”

虞穗穗也說不上來怎麽了,她現在正愜意地躺在庭院中的搖椅上,舒舒服服吹著晚風看著話本,手旁還擺著廚修們送來的點心。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隱隱感覺到:自己的鹹魚生涯即將受到嚴重的威脅。

她盯著大反派無暇的側臉,憂慮道:“如果從明日開始,課業超級加倍,你還會幫我寫嗎?”

那是自然,謝容景輕輕頷首,在搖曳的燭火中投下淡淡的影。

既然幫寫作業的學霸都這麽說了,虞穗穗也就沒什麽好繼續擔心的。

她象征性擔憂了幾秒鐘,又接著躺了下去。

“對了,不知道那個醫修教習怎麽樣了。”

虞穗穗看著頭頂璀璨的星光,隨口說道:

“希望他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

“放心,不會的。”謝容景溫和地點頭。

他不指望困陣能困住醫修多久,但……足夠了。

畢竟密林裏,可是有妖獸的。

謝容景黑色的水墨錦衣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他淡淡地揚起唇角,眼裏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妖獸啊。

說來也巧,他臨走前布下的陣,恰好防不了妖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