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實踐才能出真理

“免禮免禮。”

朱祁鈺笑著問道:“於尚書這是不放心嗎?”

“那倒不是,只是陛下,臣剛準備躺下,才想起來還未巡查火藥營房,火藥貯藏稍有不慎就釀成大禍,百萬斤火藥貯藏,臣就過來看看。”

“正好明天開爐,就過來看看,碰到了陛下。”於謙笑呵呵的說道,隨即立刻想到了什麽,低聲說道:“陛下,其實臣有句話要說。”

“哦?怎麽了?”朱祁鈺一愣,看著於謙的鄭重的表情,疑惑的問道。

於謙欲言又止,只好低聲說道:“其實陛下,王恭廠的老師傅們說,陛下這法子有效倒是有效,不過,明天可能還是煉不出鋼來,能得到的也是白口鐵,而不是鋼料。”

白口鐵?

於謙示意站在旁邊的匠戶拿過來一塊鐵說道:“就是這種,燒灼的煤料,多是來自西山,即便是水洗精選,還是不夠熱。”

“工匠們提到了一個法子,前段時間堅壁清野,城中木料堆積如山,如果可以用木料燒制木炭,再用木炭為底料,倒是可以更熱一些。”

“這塊白口鐵,就是工匠們用木料燒制的木炭作為底料進行熔煉得到的白口鐵。”

於謙將手中的白口鐵遞給了朱祁鈺,朱祁鈺拿過來看了半天,斷口呈銀白色,但依舊是生鐵,而不是熟鐵。

生熟鐵其實就是鐵和鋼的另外一種稱呼。

於謙嘆氣的說道:“但是城中多燒薪柴,哪有那麽多的木炭可供王恭廠使用,這種法子快是快些,但是更貴。”

王恭廠的工匠們並不是沒有開拓精神,他們在連溫度計量都沒有的時代,就已經開始探索用木炭來進行煉鋼。

再配上朱祁鈺的風箱,才有直接煉出鋼的可能。

“那明天就用木炭先燒一爐。”朱祁鈺對於謙的說法表示了肯定,他讓興安給他裝了一袋水洗煤,準備回去研究研究。

於謙在景泰爐前長揖作別。

朱祁鈺打量著於謙的背影。

於謙和諸葛亮類似,受命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

諸葛亮受命於劉備兵敗夷陵,客死白帝城的時候,那時候的蜀漢,風雨飄搖。

此時的於謙,則是受命於六師新喪,大明皇帝被俘的窘境之中,大明也是多災多難,東南起義、西南叛亂,瓦剌勢大。

於謙卻也在夜幕中打量著朱祁鈺的背影,這個時間點了,還過來看看,真是大明有幸,時逢明君也。

次日的午後,朱祁鈺非常懊惱的看著一個個鐵塊,這裏面依舊全都是白口鐵,他們距離鋼差一些,但是它們依舊是生鐵,不適用於用於軍器。

大明的皇帝別出心裁的相處了熱鼓風的創意來,讓爐溫進一步升高,當鐵水從前包裏迸濺而出,那種如同太陽一般炙熱的明黃色,讓人情不自禁的歡呼。

當所有人都以為大明終於有一種方法可以直接煉鋼,工匠們熱情似火,不顧及炙熱的鐵水,開完爐,澆鑄鐵錠之後,他們才失望的發現。

爐溫是夠了,但似乎不完全夠。

所有的鐵錠無一例外,都是白口鐵,當然它無限接近於鋼,但它不是鋼。

他們圍在鐵錠的周圍,一臉茫然的看著朱祁鈺,朱祁鈺手裏是一塊帶著余溫的鐵錠。

白口鐵,朱祁鈺也不顧上熱,蹲在地上,檢查著所有的鐵錠,全是白口鐵。

這些白口鐵比王恭廠所有的白口鐵都要好,雜質極少。

但是由鐵變成鋼的依舊需要極其繁瑣的步驟,千錘百煉,或者再融炒鋼,這兩種方法無疑是增加了極大的成本和時間。

問題出在哪裏?

朱祁鈺站起身來,環視了一周迷茫的工匠們。

這十多天的時間,朱祁鈺一直在研究煉鋼這件事,而且提出了不少切實可行的意見,這次的煉鋼,他也抱有了極大的期待,以老子信息大爆炸時代的信息量,煉鋼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但是現實告訴他,依舊沒有煉出鋼來。

於謙試探的勸慰道:“陛下,這白口鐵極其耐磨,可用於犁鏵的農具上。”

“我們現在能造什麽?能造桌子、椅子、凳子,能造茶壺茶碗,能造簡單農具種糧食,我們還能幹什麽?”朱祁鈺深吸了口氣,反問了一句。

這是大明現狀。

於謙是好意,朱祁鈺沒那麽好歹不分的,他在跟自己置氣罷了。

白口鐵極其耐磨用在農具上,的確是一把好手,但是不是他想要的鋼。

對於國家而言,鋼鐵就是它的脊梁。

“炒鋼法的爐子開著嗎?朕要去看看!”朱祁鈺不肯將就,他一甩袖子,走進了王恭廠的民舍裏,摘下了自己的翼善冠,解開玉束帶,脫下了五龍金織袍,換上了一件王恭廠裏工匠們穿的粗麻短衫,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