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八百裏分麾下炙

金濂沒有說答案,但是朱祁鈺也猜到了一些答案,但是他終於搞清楚了,朱棣留下了什麽樣的遺產。

一份可以可持續竭澤而漁的大事業。

一個可以可持續窮兵黷武的好辦法。

就這樣,被朱祁鎮放棄了。

“陛下,到彰義門了。”興安停穩了車駕,低聲說道。

朱祁鈺和金濂帶著錦衣衛們,將一箱箱的銀兩擡上了城門,還有一箱箱的牛肉豬肉,這是戶部帶去的犒賞。

大明的人頭賞,是北虜梟首五十兩。但是一場大戰之後,吃肉是免不了的事兒。

朱祁鈺剛剛把東西順著馬道搬上了城墻,繞過四層的甕城,吊到城下,在朦朧的月色下,他卻看到了無數的騎卒和步戰,正在由遠及近。

“是敵襲嗎?”朱祁鈺面色凝重的問道。興安張望了很久,才俯首說道:“看牙旗,是石將軍回來了。”

朱祁鈺才重重的松了口氣,自己下了城墻,前往了彰義門外的民舍區。

“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朱祁鈺看著一隊隊的軍士,擡走了裝著牛肉的箱子,不由的感慨。

於謙知道今天是送來犒賞的日子,但是完全沒想到朱祁鈺居然也親自前來,頗為意外的帶著剛剛凱旋歸來的石亨和範廣親自迎接。

“此夜戰接敵,殺數百人,抓俘四千余。”石亨雖然脫了甲胄,但是衣襟依舊帶著血,他瞪著眼說道:“你們是沒看到那些瓦剌人的表情,看到我們夜襲的時候,眼睛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可惜,有肉無酒。”石亨頗為遺憾的說道。

牛肉還在烹飪,稍後才能端到桌來,但是已經確定不得飲酒了。

“大明軍令,行軍不得飲酒,怎麽,石總兵是想嘗嘗軍法不成?”範廣嗤笑了一聲,嘲弄了石亨一番。

行軍不得飲酒,是怕飲酒誤事,規定極為嚴苛,這算明軍的一個傳統,因為釀酒需要消耗大量的糧食,洪武年間,還暫行過一段時間的禁酒令,直到洪武末年,禁酒令才慢慢名存實亡。

甚至後來,還鬧出了秦淮河畔“妓鞋行酒”的狎妓之風,被朱元璋訓斥。

但是大明軍隊的確不得飲酒作樂。

朱祁鈺頗為疑惑的問道:“這四千余的俘虜,準備怎麽辦?”

“這些漢兒軍與之前不同,需要仔細篩查之後,才能立戶放人,但不會全部送去西山挖煤。”於謙俯首說道。這批俘虜和上一批又有不同,具體問題,具體對待。

不是一刀切,朱祁鈺便放了心。

“臨事輒思召卿,慮越職而止,朝中大小事,都想要於尚書指點,但是朕轉念一想,是否超越了於尚書的職權,所以總是猶豫。”朱祁鈺將這兩天積壓的朝政問題,集中咨詢了一下。

朱祁鈺在做皇帝這件事上,是個新手,他也沒接受過什麽帝王教育,有些事拿不準,就來問問於謙。

金濂看在眼裏,只能感慨,皇帝對於謙如此的信任,而且於謙也沒有辜負這份信任。

大明牛肉的烹飪方式很是有趣,牛肉切塊,加蔥姜燉出血沫,撈出血沫,加水,佐以各種香料,還會加一點點剛釀好的高粱酒,大火烹,小火煮,再撈一遍血沫便可以出鍋了。

這些香料並不是太昂貴,朱祁鈺也趁著香料,和於謙簡單的聊了聊,關於朱棣遺產的問題,這一點上,於謙和金濂的看法是相同的。

“不過陛下,此時軍務緊急,若是想要重下西洋,也非一朝一夕,待到擊退敵軍,臣再思慮完全之策。”於謙十分認真的拿出一封奏疏說道:“陛下之前要的匠爵之事,臣也擬好了奏疏,還請陛下過目。”

朱祁鈺並沒有立刻打開,而是放到了袖子裏,這件事具體執行要到工部那邊,也需要那邊的配合,而且也需要戶部的配合。

“那朕就先走了。”朱祁鈺走出了民舍,翻身上馬,向著彰義門而去。

朱祁鈺夜裏挑燈,將於謙的匠爵認真看了半天,不住的點頭。

次日的清晨,天剛蒙蒙亮,彰義門外的擊退瓦剌先鋒,夜襲瓦剌大營之事,就傳遍了整個京師,無數夜不能寐的人,長長的松了口氣。

大明軍隊,並沒有因為六師新喪,變得不堪一擊,反而獲得了第一次的勝利。

在大明軍獲勝的消息在坊間流傳的時候,另外一股傳言,也在蔓延,朕,朕,狗腳朕被那些孩子當成了童謠,傳的哪裏都是。

朱祁鈺住在郕王府,並沒有在皇城裏,自然聽到了坊間的流言,他原來沒當回事,但是很快就有朝臣,聯名上書,彈劾於謙,彈劾的內容五花八門。

說於謙擅權的,說於謙貪汙的,還有拿於謙和霍光相提並論。

朱祁鈺當然知道朕,朕,朕,狗腳朕的典故,但是他其實並不放在心上,因為於謙又不是文襄王高澄,興安更不是中書黃門侍郎崔季舒,這種用典,簡直是貽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