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胡尚書做事,朕很放心

胡濙聽到王復投效瓦剌的消息,就在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猜測其中有事。

皇帝是什麽性子?稍微有些急功近利,對待奸細毫不留情。

而且皇帝身邊現在有個於謙,那對奸細更是冷血無情。

他壓根就沒去自己的小閣樓,聽聞消息,就開始向聚賢閣來了。

陛下的反應沒有超出他的預料,朝臣們的反應,也沒有超過陛下的預料。

這王復真的要叛了,此時王復的家人早就在流放的路上了,說不定陛下一怒之下就殺人了。

胡濙坐下之後,就準備拿出水桶和抹布,好好把這地洗一下。

群臣看到胡濙要說話,皆是眉頭緊皺,這件事,難不成另有隱情?否則胡濙這個老滑頭,為何要開口幫王復說話?

這很奇怪。

胡濙敲了敲桌子說道:“諸位,你們是要陛下錯把李緒當李陵嗎?”

這裏面的確是個典故,讓人唏噓不已的典故。

李陵是飛將軍李廣的孫子,漢武帝時期的大將。

天漢二年,貳師將軍李廣利出擊匈奴時,李陵隨軍出征,結果在浚稽山遭遇到了匈奴主力,血戰被俘。

漢武帝派了公孫敖前往匈奴出使,公孫敖回來說,李陵在為匈奴人練兵。

漢武帝盛怒,將李陵家中族誅,司馬遷為李陵說情,被漢武帝處以腐刑,隴西士人,都以李陵不能死節而累及家族為恥。

可是過了一年,漢使再至匈奴,李陵就找到使者問:「吾為漢將步卒五千人橫行匈奴,以亡救而敗,何負於漢而誅吾家?」

李陵不負漢家江山,五千人沒有救援最後死戰而力竭被俘,還想著有一天回大漢繼續效命。

結果大漢不讓他回去了,家人都被殺完了。

漢使只好無奈的說:「漢聞李少卿教匈奴為兵。」

陵仰天長嘆說:「乃李緒,非我也。」

李緒本來是漢朝的塞外都尉,駐守奚侯城,匈奴來攻,便投降了。

後來李陵還因為李緒為匈奴練兵讓他的家人被族誅,要殺了李緒。

結果李緒僥幸躲過了李陵的刺殺。

“諸公,昔日群臣皆罪陵,今日群臣皆罪復,又有何異?”胡濙講完了其中的典故。

當初漢朝鬧出了這件事,弄的沸沸揚揚,現在大明還要如此嗎?

他眉頭緊皺的說道:“你們是在勸陛下行虐之道?昔日李陵舊事,君怒群臣皆怒,今日君怒群臣更怒,昔事君臣皆錯,今日君未言,群臣進言,孰之錯?”

“這是為臣之道嗎?”胡濙的語氣已經凜冽了幾分,帶著許多的怒氣。

陛下已經很生氣了,你們再拱火,陛下盛怒之下,真的將王復家人連坐誅殺。

到時候發現事情不是這樣,而是耽誤了忠義之士為國效命,又是誰的責任呢?

這不是臣子該做的事,這是在損害君主的威嚴!

這不是為臣之道。

胡濙嘆了口氣說道:“王復投效瓦剌,群臣憤慨,理所應當,土木堡天變,我大明六十六忠良,皆喪殉漠北。今日忽聞王復投效,人人得而誅之。”

“但漠北遙遠,這消息傳來,是真是假,亦要確定,僅憑流言可殺人,我大明還有王法嗎?”

禮部尚書胡濙,最後給眾人下了個台階,讓眾人下得來台。

這消息真假難辨,王復一個讀書人,是怎麽跑去和林的,這件事應該查清楚再做定奪。

這就體現了禮部尚書胡濙的超強的洗地功夫,給了皇帝處置的時間,又給了皇帝處置的空間,還給了朝臣們台階下。

而且胡濙因為不知道王復具體何事,也隱隱以李陵舊事,勸諫陛下仁恕之道,請陛下不要那麽生氣,查清楚了再說。

大明又不是沒有能力查清楚此事,那麽多夜不收,夜不收哨,晝夜在草原上活動,真的想要查清楚還是很簡單的。

面面俱到,極為專業。

朱祁鈺看著群臣略顯茫然的臉色,面色平靜,中國歷史太長了,始終能找到典故。

他坐直了身子說道:“諸位,還有疑問嗎?待朕派出夜不收和緹騎查補此事,若確有其事,朕不私宥。”

“朕當然憤怒,但是未稽而決,非朕本願。”

這件事的處置、進退的空間都有了,都察院的禦史還想說話,卻被王文給攔住了,王文帶頭說道:“臣唐突,還請陛下恕罪。”

王文一聽陛下說話,就知道,這裏面怕是有點文章。

否則陛下早就盛怒了,要知道王復可是被陛下革職,陛下寬宥之後,王復被吏部啟用,卻招之不朝。

陛下寬宥王復的時間和理由都和奇怪,理由是念起從龍有功,時間是在河套之戰爆發的前期。

細細想來,這件事處處的透著古怪,至於這裏面到底是什麽文章,王文不想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