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甚至包括肉食者

李賢的第一問,是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的有序差異到對立,再到絕對矛盾的投機矛盾;

第二問是貨幣的本質和事實表現出的差異,導致的貨幣矛盾。

李賢的第三問是關於私權和公權之間的權力矛盾;

李賢的第四問是勢要豪右、富商巨賈占領侵占社會勞動的導致的舍本逐末、禮樂崩壞的朘剝和朘剝式積累的侵占矛盾。

李賢還沒有問自己的第五問,他在總結第四問,他的領悟。

那就是,投機者到底如何侵占了社會公共勞動,他們用什麽手段?

李賢認為是:瞞報、隱藏成丁人口。

“陛下曾經說過,勞動才是衡量一切價值的標尺!”李賢手舞足蹈的繼續說道:“陛下,沒有勞動的土地一文不值,繼而臣以為沒有勞動的磨坊、煤場、金銀場、工坊都是一文不值。”

“瓦剌南下的時候,北京京師之中,一個鋪子只要幾兩銀子。”

“大軍南下的時候,南京城內的商鋪工坊,也只有兩三兩銀子罷了。”

“這就是失綱後的種種亂象!”

“陛下啊!這不就證明了陛下這兩句話是正確的嗎?”

“沒有勞動的固定資財,無法生產流動資財的時候,就是一文不值啊!”

李賢極為激動的說著,他仿若是看到了這世界的本質一般,他手舞足蹈,他神情激動,他整個人都極為的亢奮。

那種亢奮像極了領悟了世界的真理,還有對陛下真知灼見的崇敬。

對於李賢他們這些,已經位於世間最強帝國的核心層次的官僚而言,他們最害怕的不是權力的丟失,甚至不是腦袋搬家。

而是將至死,不聞世之有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李賢的這種興奮,朱祁鈺並不樂觀,他真的會死。

李賢繼續說道:“他們將成丁隱藏在所謂家人和隱戶之中,然後占有了成丁。”

“勞動的所有者是勞動者本人!而不是勢要豪右、富商巨賈之中,他們正式通過了占據了勞動者本人,而占據了勞動!”

李賢憤怒的說道:“他們編織了一個謊言,一個彌天大謊!”

“這個謊言的的非凡之處!”

“在於它似乎像是不仰賴欺騙、偷竊、強取或朘剝,因為他們編織的這個謊言之中,勢要商賈,說自己可以支付成丁看似公允的勞動報酬,同時安排成丁去勞作。”

“但是我們看到了富者越富,貧著越貧。”

李賢陷入了迷茫之中,這該死的彌天大謊之下,隱藏著多少魑魅魍魎,披著一層道貌岸然的皮,卻做的天怒人怨的勾當!

但是李賢不太明白的是,這到底是如何運行的呢?

朱祁鈺吐了口氣說道:“我們不能否認是勢要豪右、富商巨賈、縉紳鄉賢在當下大明存在的必然。”

“一些人,的確是在當下,起到了安民牧民的作用,他們組織了、安置了百姓。”

大明隨著政策調整,失去了以裏甲的基層組織。

這個時候,代替大明行使權力的肉食者,必然就會出現,在維護穩定和安土牧民之事上,他們的確是做出了部分的極為有限的貢獻。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人人都有優點。”

李賢呆滯的問道:“除了肉食者嗎?”

於謙笑著說道:“甚至包括肉食者。”

整個南湖別苑的禦書房裏,充滿了歡快的空氣。

這個笑話的笑點,卻不是那麽容易理解。

其實是朱祁鈺說:「人人都有優點」,李賢說的意思是:「肉食者沒有優點」,於謙意思是:「肉食者居然也有優點。」

朱祁鈺繼續說道:“其實不僅僅是成丁。”

這句話說完,三個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陳婉娘這類的瘦馬,就是一個很嚴肅且十分沉重的社會課題。

大明的的確確,存在著一種讓人唾棄、憤怒的生意,美其名曰“養瘦馬”。

這在唐朝叫秋娘,在宋朝叫做秦淮歌妓。

一般窮人家,生養下一個好女兒,到了七八歲的時候,就會有牙行領去收養。

“瘦馬”以人物俊醜、聰愚分三等。

上上等的姑娘,要送於牙婆,凡是「聰明俊秀,人物風流」者,養家牙婆就教她彈琴、吹奏、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

這類人一般還要請女教保的教習,讀書識字明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除了梳妝打扮、行立坐臥的風姿外,還專門按著《如意君傳》,學習枕上風情。

這類的女子,等閑勢要豪右之家,也是求之不得。

人才中等的第二等女子,就不教她彈唱、繪畫之類的功夫。一般讓她多少識一些字,學兩套琵琶、弦子,並學會算計賬目,管理家事,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