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先義後利為榮,甲胄有勞曰襄

金濂看著滿臉英氣,正值壯年的陛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不是要告發江淵、項文淵等人,而是借著朝堂之上比較辛密的事兒,告訴陛下,不要從皇位上走下來跟朝臣們撕扯。

陛下的角色就是聖裁決斷,而陛下這一點做的一直非常好,金濂非常的欣慰。

朱祁鈺不是天生就是皇帝,他也是第一次當皇帝,但是他知道金濂說的是對的。

在萬歷初年,張居正就把萬歷皇帝放在了聖裁決斷的位置上,一切新政水到渠成,可是張居正一死,萬歷皇帝親政,就犯了致命的錯誤,他從皇帝位上走下來,親自下場撕扯。

萬歷皇帝撕不過朝臣,他經驗不夠豐富。

萬歷皇帝眼看著撕不過朝臣,就開始擺爛,在萬歷十三年之後,他再未踏出過皇宮一步。

天下官員缺員過半,就連六部尚書都缺了三位,萬歷皇帝都不聞不問,最後把大明折騰的土埋到了眉毛。

金濂說的很有道理。

“要吃點什麽嗎?”朱祁鈺看著桌上的果籃,這些都是來看望金濂的大臣們送的零嘴。

金濂已經吃了四天的流食,朱祁鈺對金濂的身體狀況心知肚明,今天他的精神很好,朱祁鈺才有此一問。

金濂靠在床欄上,並未做聲,而是看著窗外歸巢的鳥兒愣愣的出神。

“陛下,老臣剛才在想,還有什麽事沒有交待,想來想去,交待也是無用功罷了。”金濂喃喃的說道:“臣就盼著大明會越來越好。”

朱祁鈺抿了下嘴唇,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會越來越好的,會的,朕保證。”

“那老臣就放心了。”金濂歪過頭來,眼簾慢慢閉上。

朱祁鈺已經和金濂聊了一會兒,金濂有些精力不濟,這種疲憊,是朱祁鈺很少從金濂身上看到的。

平日裏那種錙銖必較的模樣,變得平和了起來,這個為大明守護錢袋子的戶部尚書,終於迎來最後的時刻。

朱祁鈺很平靜的走了出去,興安在他的身後小心的關上了房門,屋裏只剩下了陸子才和兩名太醫,再無其他人打擾金濂這最後的安詳時刻。

忙碌了一生的金濂,可以十分確信的說一句,他無愧於大明,無愧於社稷,無愧於黎民,無愧於心。

這就是金濂的一生。

夕陽西下,金黃色的光芒透過樹梢的間隙,灑在了窗欄、屋檐、磚石路上,把它們染上了一層金黃色。

朱祁鈺站在門前,他負手擡頭看著天空變幻莫測的火燒雲,一言不發的等待著。

待到夕陽完全落山,夜色在天空不斷的暈染的時候,身後的房門吱吱呀呀打開,陸子才走到了陛下的身後,沉重的說道:“沐陽伯,薨了。”

“嗯,知道了。”朱祁鈺只感覺自己的心被人用力的攥了一把,他手下的重臣,又走了一位。

太醫院用盡了辦法,也沒有將他留在人間。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又用力的吐了出去,才開口說道:“興安,宣旨吧。”

他以為自己不會悲傷,可是事到臨頭,他才發現自己說話的力氣都不是很多。

他還年輕,他很不習慣告別。

興安拿過了黃帛聖旨大聲的喊道:“金榮襄大仁,仁者為天下謀,譬之無異乎子為親所謀。天下貧則從事富天下,人民寡則從事眾人民,不舍余力,不贍私財,不隱其智。”

“金榮襄剛果有才,以嚴稱,刑部持法,外嚴內恕,戶部理財,值兵興財詘,厚斂以足用……”

榮襄,是金濂的謚號。

先義後利為榮,甲胄有勞曰襄。

金濂的靈柩,將會在三日後下葬,這也是金濂的遺囑,金濂家無余財,擺七日的靈堂耽誤朝政,死了還要麻煩、耽誤別人,那不是金濂的性格,這也算是金濂的節葬。

按照金濂的遺囑,金濂的家人,將會在金濂下葬之後,搬離官邸,朱祁鈺賜朝陽門一宅院,供金濂家人居住使用。

興安的聖旨並不是很長,他念完之後,將聖旨卷好,並沒有將黃帛取回再用,金濂逝世是大事,當然得用黃帛,他將完好的聖旨,遞給了金濂的遺孀。

朱祁鈺回頭看了一眼病榻上的金濂,離開了官邸。

“盧忠,你去查一查當初江淵受賄的事兒,寫成密報。”朱祁鈺走出官邸的第一時間,就讓盧忠去調查此事。

他要知道,江淵當初為何要收這筆錢,日後,還會不會繼續收這種錢,江淵到底能不能用。

“臣領旨!”盧忠俯首領命而去。

朱祁鈺翻身上馬,走過了大明的大街小巷,回到了泰安宮內,將自己關到了禦書房裏,拿出了金濂的絕筆奏疏,認真研讀了起來。

金濂在最後的奏對中,提到了大明的錢荒,朱祁鈺已經在著手解決這方面的問題,要讓貨幣或者說勞動價值、礦物等資源流入大明。